青草地：律动的生命海 / 开普饭

律动的生命海

作者/青草地

午后，鼓噪的热风吹燎着火焐焐的田野，而在这里，大汉海中心海区大沙头高高的望海亭上，却是八面来风，带来水的清凉，草的鲜香，鸟的歌声。

风本无声，因苇而鸣，“刷，刷……”，翠绿明艳的新苇随风俯仰，明暗交叠，簌簌有声。炎炎赤日融化在大汉海深沉浑厚的胸膛，化为一波碎星涌动。

远山，在青岚色雾气中跌宕绵延，如一条卧龙，护卫这方土地的安宁。一柱长烟直冲霄汉，又渺渺然融入天光云影。偶尔，一叶小舟起起伏伏，与那飞飞落落的鸟儿融为一体，分不清是鸟在飞，还是舟在行。近处，蓝波暗涌，真像铺开的巨幅縠纹屏。岸边伫立，绿水幽幽，水草曳曳袅袅，贴着水面柔柔地招摇。

一群黑油油的鸪顶正拨水而行，有三只个头儿明显小了许多，看得出来，这是可爱的宝宝们。有一只特调皮，兴许是刚学会扎猛子吧，游一段路，便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一会儿功夫，从不远处钻了出来，另外两只宝宝便飞快地游过去，亲昵地啄它一下。就这样，一只不停地扎猛子，另外的呢，不管正在干什么，一听到“哗啦啦”的出水声，便飞也似的冲过去，热烈地与它碰碰头，蹭蹭肩，以示祝贺与鼓励。那样子，真可爱！

通往中心海区大沙头的，是一条曲折蜿蜒的东西穿海路，刚入海区时，就有两只“长腿娘子”霸气地站在路面上蹦蹦跳跳，是欢迎我们的到来吧！可它们根本不搭理我们驶近的车辆，粉嫩粉嫩的长腿细细高高，就像踩着高跷的舞女。我们干脆停下车，做了它们的观众，它们玩够了悠然起飞时，并不回望我们一眼，就像两朵轻捷飘逝的云。

穿海路南北两侧，碧野茫茫，却并不是单调的一色翠绿，而是新旧蒲苇相望相拥，新生的鲜绿耀眼，隔年的若黄玉灿灿，历经多年风雨的，须发苍苍，刻印着时光的久远。一片片明水区就像大大小小的宝石湖，镶嵌在无边碧毯上。

野鸭随处可见，鸭妈妈喜欢带着孩子们在这些“宝石湖”里冲浪。这个时节，小鸭们个个都肉乎乎的，就爱你追我赶地打打逗逗。要不，就商量好了似的，屁股一撅，一齐钻进水里，刚冒出头来，便聚在一起追打个不停，隔了不大一会儿，又齐刷刷地消失了，唯余澹澹水波悠悠荡荡……

鸪顶总是三五成群，有时候，竟能看到多达十多只的鸪顶群！后来才听说鸪顶很会偷蛋，偷来当作自己的蛋孵育，难怪有的鸪顶只有两三个宝宝，有的呢，却组成了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可是，它们又是那么胆小。有一次，我们的车路过一群正在戏水的小鸪顶，本打算近距离好好地看看它们，没想到，它们疯了似的向苇林里冲去。显然，它们还不会飞，小腿儿使劲蹬踹着，水面上划出一道道如箭的水线。奇怪的是，那只成年鸪顶并不惊慌，孩子们早跑没了影儿，它却正襟危坐，头颅高昂，原地不动！它悄悄转了转脖颈，机警地扫描着侧后方。那一刻，我一下子被感动了！这就是父母，在危险来临的时刻，敛起飞翔的翅膀，凛然不惧！默默地，为爱护航！

幸运的是，就在接近大沙头的沼泽地，我们又一次与成群的鸿雁相遇。这是一处碧苇掩映的浅水区，如火的夕阳正缓缓悬下一顶红纱帐，它们披着温软的红纱在这里觅食、嬉戏。“嗷鸥，嗷鸥……”多么柔婉而熟悉的雁鸣！我们定睛细看，隐隐约约辨出了美丽的棕红色身子，黑白交错的羽翼，这吉祥美丽的鸟儿，有的拖着壮硕的身子，休闲地遛来遛去，东瞅瞅，西欿欿，有的干脆卧在泥沼里休息，有的扑簌簌张开翅膀跳起了圆圈舞！我正看得入神，它们竟腾然起飞！好壮观的雁群！就像一道波动的弧，绘制着迷人的黄昏……

穿海路的尽头，是周长近50里的环海路，沿杨柳环抱的环海路南行，便到了与大汉海水草相连的刘铁海。这里水道纵横，一片片蒲林就像水中小岛。夏至时节，蒲花开过，空气中就会弥漫着淡淡的蒲黄香。蒲场里，垛垛蒲帘堆成一座座小山，沉淀着人们劳作的艰辛与收获的快乐。头戴高帽的拉鸪桩，悄然穿行在蒲林水道，身旁跟着一两只宝宝，不逗也不闹，宝宝们头上也都顶着个自然隆起的“高帽”，又斯文又可爱，与那些打打逗逗的野鸭和鸪顶比起来，更多了一份宁静与祥和。 “拉鸪”，在当地有“脏”和“邋遢”的意思，可是，看它带着孩子悠然而行的样子，又矜持又讲究！不过，它们的窝可经不起推敲，人家其他鸟儿都把窝建在苇林深处，精编细织的，它们呢？几把杂草堆巴堆巴就行，还漂在水面上，难怪得了这么个绰号！

最有君子风度的还得说“长脖子老等”，它们喜欢清静，临水的蒲苇边，海子边空旷的盐碱地、渠梁上，到处都有它们的足迹。无论青白，都修长窈窕，昂然如绅士，静默若淑女，有时两两相对，一动不动，大有一望两千年的架势。多数时候，在翠绿色苇丛中，它们总是茕茕孑立，雕像一般，待腻了，便仙子般掣云而去。你绝对想象不到，如此高洁美丽的鸟儿竟会恃强凌弱。有一次，也是在刘铁海附近，我正望着一只在半空中舞蹈的雪白色“老等”出神，它竟飞旋而下，直冲入水面上浮游的鸪顶群，奓起翅膀猛啄一通……瞬间，“君子”气度全无！

说来也怪，我们从来也没见过“老等”在水里游，也没见过它们领着宝宝出来。我忍不住想，它们的宝宝一定藏在蒲苇深处，也一定和它们一样，静静地站在苇丛里修养身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