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石鼓文为何在清代碑学风潮中,独得众方青睐,成就无数书家

唐初年间,在陕西宝鸡,挖出了十个石墩子,有文字历历可见,也有笔画残破损毁,史称石鼓文。此后数百年间无数考古学家,文字学家,文学家,书法家,对其呕心沥血,在各自的领域里取得了灿烂辉煌的成绩,成为了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这批石鼓走过了历史的沧桑,静静地陈列在故宫博物院,当你走进它,聆听它,一个又一个传奇故事被娓娓道来。今天就来说说石鼓文在书法圈里激起的层层波澜。

吴昌硕临石鼓文局部

石鼓文出土后,《元和郡县图志》中记载:“虞褚欧阳,共称其妙。虽岁入讹缺,遗迹尚有可观,而历代纪地理志者不存记录,尤可叹息” 。可见当年虞世南,褚遂良,欧阳修这些初唐大家,都曾观摩过石鼓文,并称其神妙,遗憾的是,可能限于当时的书风,他们没有临习过石鼓文。杜甫的《李潮八分小篆歌》,韩愈,韦应物,苏轼都曾做《石鼓歌》,关注更多的是史学及文学价值。当时只是为了以诗记事的石鼓文,却在书法圈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吴昌硕临石鼓文局部

在书法史上,以篆书成名的先后有李斯,李阳冰最广为人知,即使这样,篆书依然是众多书体中最冷僻的角落,主要起到装饰美化的作用,比如墓志,碑额上用篆款做题,最为著名的当属《元鲁山碣》,李阳冰题写篆额,颜真卿书写正文。 其次,书法界认为篆书为书法的源头,由篆书起步,可随意入隶楷,入行草,把篆书当做书法的基础训练,以领悟入纸行笔之妙,中锋用笔之道,最终目的是为了在楷行草上获得进益。明末清初,碑学还未兴起之时,傅山曾说:不知篆、籀从来,而讲字学书法,皆寐也。也鲜见穷毕生之精力专攻篆书的大家。这也是石鼓文源远流长,诸多名家背书认可,但在书法圈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原因。

吴昌硕临石鼓文局部

满清入关以来,由于文字狱的高压,汉族知识分子以学术避世,远离时政免遭横祸。训诂考据学盛行,鼎盛时期形成了乾嘉学派,作为乾嘉考据学的重要内容之一,金石学成就斐然,各种钟鼎碑版出土,及其研究成果为碑学书风的兴起提供了肥沃的时代土壤。此外,书法艺术历经千年的发展与积淀,在各种书法风格,书法体式上都有高山仰止,不可攀越的巅峰,钟张羲献,欧虞褚薛,颜柳,苏黄米蔡,还有一个集大成的赵孟頫。于是,想要在书法艺术上有所突破的清代书家把目光汇集到了碑刻上,而石鼓文又是焦点中的焦点。碑学书风从理论到实践蓬勃发展,书法艺术的新大陆上生机盎然。石鼓文功不可没。

石鼓文拓本局部

尊卑抑帖到近乎偏执的康有为在《广艺舟双辑》中提出:“石鼓文金钿落地,芝草团云,不烦整截,自有奇采,体稍方扁,统观虫籀,气体相近。石鼓既为中国第一古物,亦当为书家第一法则也”。陈述石鼓文的奇美之后,指出石鼓为中国第一古物,石鼓文也当为书家第一法则。亦如既往的偏执,但很具煽动性。清代文艺理论家,被誉为东方的黑格尔刘熙载的《书概》有云 :“周篆委备,如《石鼓》是也”,“篆书要如龙腾凤翥,观昌黎歌《石鼓》可知。或但取整齐而无变化,则椠人优为之矣” , “体象卓然,殊今异古,落落珠玉,飘飘缨组,苍颉之嗣,小篆之祖,以名称书,遗迹石鼓”。从美学上描述出石鼓文龙腾凤翥地怡美之姿,从源流上奠定石鼓文的无上地位,学书人学篆书若不从石鼓文入手都是对书法的背叛。

石鼓文拓本局部

康有为更是指明了一条如何在书法艺术上占有一席之地的阳关大道:“以《石鼓》为大宗,钟鼎辅之,《琅琊》为小宗,西汉分辅之。驰思与万物之表,结体于八分以上。合篆隶陶铸为之。奇态异变,杂沓弊端,操之极熟,当有境界,亦不患无立锥之地也”,其中以石鼓文为大宗。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就让我们来看看那些以石鼓文基础成就书法伟业的名家吧。

鲜于枢书韩愈石鼓歌

邓石如,清代碑学书风的开创者和奠基人,被誉为“四体皆精,国朝第一”,其书法以篆隶最为出类拔萃。邓石如自述其学篆经历说:“以《国山》石刻、《天发神谶》文、《三公山碑》作其气,《开母石阕》致其朴,《之眾二十八字》端其神,《石鼓文》以畅其致,彝器款识以尽其变,汉人碑额以博其体,举秦汉之际零碑断碣,靡不悉究。闭户数年不敢是也。假辄求规之所以为原与方之所以为矩者以摹之” 。 《石鼓文》以畅其致,即以石鼓文来赋予其书作的神韵情致,书法讲求得其神韵方为上品,可见石鼓文对邓石如书法的重要影响。邓石如在一首《石鼓文》中描绘风雪夜临石鼓文的画卷:风雪门对此客居,斋揽况味自如如。 元音荘颂岐阳鼓,古画端临籀史书。 千载迹多传一日,百年功正籍三余。 寒天问字人应少,高卧邗江亦草庐。遗憾的是邓石如的石鼓文临本并未流传下来,实在让书法爱好者扼腕叹息。

鲜于枢书韩愈石鼓歌

杨沂孙,吴大澂,翁方纲,包世臣,这些在碑学书风中领一时之风骚的大家们,不仅能从史料中找到他们取法石鼓文的记载,也能从他们的作品中看到石鼓文所呈现的神韵。当然要说在石鼓文上集大成,立巅峰者,当属吴昌硕,从邓石如到吴昌硕,经历百年的蓄积,终于绽放出最辉煌的篇章。吴昌硕在题《何子贞太史书册》自云:“曾读百汉碑,曾抱十石鼓”,言其博览,更见其偏好。 自云:“予学篆好临石鼓,数十载从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惟其中古茂雄秀气息未能窥其一二”。有铁砚磨穿之勤奋,亦有百年之资质集于一身的天赋,成就了近代书法大家沙孟海眼中的:“自从《石鼓》发现一千年来,试问有谁写得过先生?” 而且纵观吴昌硕一生与石鼓文的印记,可以看见一步一个脚印,从临习时的循守绳墨,点画毕肖,到心手双畅,炉火纯青,最后臻于化境,天人合一,人书俱老。自此,在篆书这条路上再也无人能越过吴昌硕这座高山,但是,要走篆书这条路的学书者,谁又能绕的过石鼓文这一法帖呢?

邓石如篆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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