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陪客》
“你小舅来了,你大(老爹)不在家,你们两个中午要陪好,啊?!”老娘吩咐完,跟小舅客气地招呼着,堆着笑脸准备菜肴去了。
我和三哥一下子感到重任在肩。
几个亲舅都在外地,有闯东北的,有当兵转业后去天津工作的,极少见面,所以邻村叔伯舅姨们成了经常来往的常客(kei)。
小舅脑门上有块疤,好给别人起外号的三哥就私下给他起名为“疤瘌头舅”,老娘笑着骂了三哥几次,后来也就不了了之,然后我们也就都这么叫了,因为这样容易和其他舅们区别开来。不过老爹对这外号倒挺满意的。
我家房子从老屋那儿刚搬过来几年,总共八间,院子很大,养着猪、鸡鸭鹅成群、蔬菜地好几块,所以老娘不出院门就能把菜蔬准备齐。还宰了只小公鸡,从 朝天椒 畦里摘了一把红红的小辣椒作为配料。
酒肴上齐了,开喝。老娘喝了两小盅就下炕忙去了,嘱咐我们好好陪小舅喝酒,于是三哥领着我继续跟小舅对战。三哥鬼点子多(就是后来拧着自己的耳朵吓唬我孩皮蛋的那位“皮蛋三爷”),翻着花样劝酒,我当下手帮衬,不一会就把小舅喝得小辫朝天。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哥俩也都差不多了,我兴奋地在炕上翻滚子拿大顶倒立,小舅和三哥跑到院子里乱窜。
我兄弟姊妹七人,哥四个,我是兄弟老末。俗话说:“天下爷娘偏向小儿”,我从小还是比较受优待的。侠士般的老爹广交朋友,所以隔三差五就有客人上门造访。没上学前,别人捞不着上炕,我就能被老爹安排在身边作陪,桌上还放个小酒盅,像模像样的,实际上这也是老爹为了炫耀他的小儿。客们也都明白老爹的意思,酒过三巡就不断地夸我,老爹更高兴了。妹妹的待遇可就有天壤之别了,没记得捞得着这样的机会,只能跟家里其他人那样等客吃完后把桌子搬到炕下,吃剩下的菜。那时候村里就是这个风俗,女孩不上桌。现在年代不同,男孩女孩都一样啦。
上小学后,这样的“应酬”次数大大减少,但只要有空,特别是过年,我还是能捞得着坐在炕上的。不过我在炕上待不住,喝上一点之后就跑到炕下坐在小桌子边,一边写作业一边听大人海吹,两不耽误。老爹在炕上跟客人吹他小儿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最让他挣脸的是,小儿在片里统考时得了双百分,一半时间就答完题了,没事居然在试卷上画“打鬼子”的画,画得还不错,一下子在地方上出了名。客人们也都附和着,一时气氛热烈起来。这个“典故”老爹不知道吹了多少次。
这样热闹的好日子没几年,我上小学五年级——也就是十一岁的时候,老爹生病去世了。二十六岁的大哥接过了领导家庭的重任。
招待客的时候大哥也是安排我坐在他身边,出外访亲拜友的时候也喜欢带着我。据后来大哥说,老爹病危之际,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把我用心拉扯大。说到这里,能看见大哥眼里闪着泪花。
我印象中能记得的第一次“陪客”,应该是五岁左右。但前段时间我们哥们相聚,大哥回忆起小时候的故事,一下子把我“陪客”的历史时间提前了接近四年。
大哥回忆道,他16岁当兵(老爹给瞒了两岁)临行那年,我才一岁多,就被安排到炕上“陪客”。期间不知道是谁不时用筷子沾酒让我舔,结果饭后我在老屋院子里不停地撒欢,持续了好长时间,大人看着奇怪,忽然想起来可能是沾酒了,然后才把我逮住抱到炕上睡觉。
我问:大哥,那,到底是谁干的好事呢?大哥环顾左右而言他,然后尴尬地笑笑:咳咳,嗯,这个——时间长了忘了,可能是你二哥吧。瞬间我就明白是谁干的了。
这样的陪客经历,估计现在这个年代很少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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