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辉：邵东方言趣谈100条 (64) 死鸭子嘴巴子硬

邵东方言趣谈100条

(64) 死鸭子嘴巴子硬

刘清辉

有朋友说：这条方言有点古怪，说什么“死鸭子嘴巴子硬”，难道活鸭子嘴巴是软的？NO！鸭子的嘴巴自始至终是硬的，无论鸭子的生死。

死鸭子嘴巴子硬，大致会有如下几层意思：

鸭子坚持信念真理，死不改初衷；

鸭子坚持错误，死不改口认错；

鸭子心里知错，嘴巴死不承认；

鸭子凡事都要在嘴巴上抵死争个输赢；

鸭子只是动嘴巴在纸上谈兵厉害。

可见本条方言褒贬不一。

这与苏轼七绝名篇“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篓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借鸭来描绘春江晚景的手法异曲同工，仅仅是借鸭来说事。

老家花屋里的尚武晚晚，大我五岁，是我小学同学，那时候“全世界”的人都穷，他家里比“全世界”的人更穷。和我同班读书的时候，他身上的衣裤鞋子上永远是补巴叠补巴，从来也没有看见他带帽穿袜，每年读书那几块钱的学费，是我在学校当老师的母亲千方百计帮他想的办法。有时候，他空着肚子来上学，更多的时候，他上午手里抓着一根生红薯或者洋芋进教室，中午不回家，下午把没有呷完的生红薯或者洋芋呷完就继续上课。学习成绩中等偏上，但是蛮发狠，最大的特点就是犟得很，嘴巴子硬扎，永远不肯呷嗟来之食。好几回，母亲悄悄地将一些食物交与我，让我完成填饱尚晚晚肚子的任务。只有当我故意请教他写作业的情况下，他才会不好意思地接下一些填肚子的东西。当然，如果有铅笔和作业本相送，他会非常高兴，并且会以教我玩一些土游戏做交换条件。

那个年代，学校经常安排学生中午搞劳动，那样的话，下午就不用上学了，中午的饭要等到搞完劳动晚一些回家呷。一次，又搞劳动，母亲将尚晚晚留下来呷中饭。尚晚晚瞟了一眼母亲端来的饭，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呷古了！”一溜烟就跑了。母亲心里很难受，骂他是“死鸭子嘴巴子硬”。

初中、高中、去长沙读书和就业，我都没有和他见过面。十几年前，我发梦癫想起了他，回老家时问起他的情况。几位嗲嗲奶奶告诉我，不到十八岁那年，他用一副烂麻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嗲嗲奶奶们说：和他年纪相仿的人，讨的讨婆娘（那个时候的农村结婚早），谈的谈对象了，他好裤子都冇得一条。一天，他老是在井边、塘边、邵水河边绕来绕去。中午，九奶奶端了一碗饭菜把他呷，他出人意料地接着呷了，还港饭菜好呷得很，晚上就发现吊死在自己屋里了。嗲嗲奶奶们还七嘴八舌地感叹：尚伢子造孽，屋里一科病拐子，冇过一天好日子，冇呷一顿饱饭子。尚伢子义道，想投井，怕污呷水。想投塘，怕吓里细伢子。想投河，怕屋里人白寻。只好动烂麻索。尚伢子是死鸭子心软嘴巴硬啊！万事不求人，宁肯饿死冻死，也不开口港个借字讨字……

一边零零碎碎地回忆，一边就有奶奶在抹眼泪了……

2017.3.15

【作者简介】刘清辉：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邵东县作家协会副主席。长期坚持业余创作，擅长散文写作。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有作品集《大山深处的孤独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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