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再见，苏文寒之生死兄弟
再见，苏文寒之生死兄弟
陈颖||北京
是夜，南国某边界的营寨里，响起阵阵枪声。
不远的坝子里，一个瘦高个黑影扣动扳机弹无虚发，声响震耳欲聋。很有规律的停顿后，“砰砰砰”，枪声再次响起，将黝黑的夜撕开一条口子，随着凉风散落，幽然不知何处。
屋内的暴徒们被枪声惊醒，横在被窝里抱怨：“妈的，二哥好久没大半夜练枪了，还想不想让人睡觉了？”
匪二接话劝慰：“明天就要和大老板见面交易了，也许是缓解紧张吧。”
匪三托尼亚低声咒骂：“这他妈的鬼日子我是熬够了，等发财了回家娶个女人生娃，给老子传种，省得哪天挂了无后。”
众人发出一阵浪笑。
边陲小镇云城，营寨上方弥漫着紧张肃杀的气息，大头目岩龙率众正在等待买方大老板出现。
潜伏在这里，“猎鹰”行动今日就要收网，这一天，苏文寒已经足足等了三年。
起风了，天气转阴，在苔痕映照的静寂林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春天气息。
完成这次任务后，穆厅答应过他会另行安排今后的工作，已经三年不曾见过母亲，还有穆斐。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等候在隔壁的苏文寒迅速拔枪走向门边，走廊尽头的人影一闪而过，这背影怎么如此熟悉？真的是他？脸色如常，苏文寒内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他迅速跨出门，背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风吹竹叶簌簌作响，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眼花了。出于高度的职业敏感，苏文寒知道刚才一幕绝非偶然。
“老二，买家交易方式谈好了，改派人手换地方进一步交货。”岩龙阴鸷的眼神有些飘移。
就在此时托尼亚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大哥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外……外面……”一着急就口吃的托尼亚被苏文寒飞起一脚，“慌什么，有大哥在呢。”苏文寒明白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前来接头的正是关剑。
小学四年级时，从那场报复性的火灾逃生后，苏文寒和母亲苏梅音隐居在C市一条偏僻的小巷里。
这年夏天，天气十分炎热。苏梅音路过红旗大街，只见一群人围着，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中间一个小男孩躺在地上牙关紧闭人事不省，苏梅音蹲下来诊脉，发现男孩已经呈濒死样呼吸。不好，中暑了。苏梅音暗叫一声。她招呼其他人将男孩移到凉快、通风的地方，让其平躺，随后解开男孩衣领，掏出包里随身携带的银针，先取水沟针芒向上反复运针，再针刺十二井，挤去恶血数滴，其余穴位全部留针观察。众人屏住呼吸紧张期待着，半个小时后男孩悠悠醒来恢复神智，热烈的掌声响起，苏梅音嘱其家长送医院观察一下，悄悄离开了众人视线。
半月后的一天，苏家小院儿来了客人，那位被她救治过的小男孩一家登门拜访。
男孩叫关剑，很是聪明懂事，见到苏梅音立刻就要下跪，被苏文寒一把拉起。
小哥俩一见如故很是投缘。此后俩人形影不离在一起学习、玩耍，甚至一起打架，天色太晚时会留在苏家住宿。由于是新来不久，苏文寒经常受欺负，关剑几次出手，揍服了那帮孩子的欺生。
几年后，关剑父母不幸遭遇车祸双双丧生，苏梅音收留了这个孩子，并视同己出。从初中、高中、警校，关剑和苏文寒是同班同学，毕业后又同时分配在禁毒大队工作。
几年过去，兄弟俩一明一暗在禁毒战线上各领风采，一个又一个的案子侦破，厅里和部里的嘉奖后面，关剑“缉毒英雄”的荣誉称号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也恨之入骨。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不慎中招被人暗算喂毒，其高度提纯的毒品，如毒性深入血液，终身难戒。
每当毒瘾发作时，冷热交替、抽搐、浑身肌肉和骨头疼得不能动，连去厕所都站不起来。心肺里生出无数毒蚁细密爬行，噬啮着他，一丁点一丁点不断推进。绕是钢铁意志，也被一寸寸摧毁。趴在地上，从缉毒英雄落魄到吸毒者，曾经意气风发的关剑此刻全身瘫软，他乞求谁能赐予一把利刃，一横一竖肢解掉这痛苦，肢解掉这份炼狱般的绝望。
警察这个职业，尤其是缉毒警察，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和危险，他们生活里有着惊险片的所有要素：枪战、卧底、负伤、残疾、牺牲……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流血牺牲后只有块墓碑，永不为人所知。
五年前的一个黄昏，脱掉警服正在戒毒所里挣扎的关剑，得知年幼的女儿被毒犯们报复残忍杀害，关剑赤红着双眼连夜逃出，连同他从警以来的信仰和誓言，全部被撕的粉碎。在这个狂风骤雨的夜里，他如一只破旧的小船擅自出海，在风浪中旋转摇摆，及至被浪头打沉吞噬。
这次交易前，关剑突然在深夜里回到C市的苏家小院。苏梅音打开房门，儿子文寒杳无音讯，几年不见的养子像变了个人一样，瘦削中带着一缕沧桑和说不清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陌生。
将苏梅音扶到沙发上坐好，关剑给养母把头发整理好，“娘，儿子不孝，几年没回来看您。这次又要出远门了，您好好的啊，等我回来。”苏梅音抚摸着关剑胳膊上的枪伤，心里不知何故，涌起无限浓愁。
营寨周围的枪声和叫声激烈交织在一起，毒犯们放火烧屋，企图利用浓烟逃走。火光冲天中，一队队穿着迷彩服的特警战士，正从四面八方迅速合围，配合默契并井然有序。
岩龙等寨子里的毒犯全部落网，一阵凄凉的感觉顿时涌遍了关剑的整个身心……他带着艾琳和两个亲信大虎二虎兄弟开车逃离。
沿着崎岖的山路，苏文寒凭借熟悉的地形，一个多小时后追上了前面的越野车。
汽车狂奔着，二虎摇下车窗伸出一把冲锋枪准备朝后射击。“不要开枪。”关剑厉声喝住二虎。他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努力控制着即将发作的毒瘾，手臂的神经剧烈跳动，他紧紧捏着艾琳的手，如濒临死去的人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而他，早已经在生活的海洋里迷失了方向。
车内的人心情复杂，头顶上的太阳在菲薄的云层里时隐时现，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表达。
关剑清楚记得刚入禁毒大队那年，兄弟俩执行任务中时遭到对方火力阻击，一颗子弹斜刺里飞来，为保护他，苏文寒被击中背部险些丧命。可以说，他这条命是苏家母子给的。兄弟俩兵戎相见让他难以面对，而今日落在苏文寒手上，也许，算是最好的终了。
两辆越野车如脱缰的野马，一前一后行驶在窄窄的山路上，头顶上盘旋着追踪的直升机，苏文寒猛地一踩油门试图超越过去，关剑往右一打轮开进了旁边的岔道，而他不知道这是条断头路，前面就是悬崖。
群山密集犬牙交错，两山之间的这块平地，枯黄色的荒坡上，夕阳下两棵梨花在暮春的风里静静绽放，一匹棕色野马正悠闲地吃着草，见到突然闯入的车辆后迅速逃开。
风，柔柔吹过，一派祥和景象。
关剑停下车却没有熄火，苏文寒举枪对准他的车。两旁的山壑，林木参天，山谷里风声和各种鸟鸣在耳畔交织，他们之间，却死一样的寂静。
“关剑，你给我滚下来，跟我回家。”苏文寒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冷静又暴怒。
关剑沉默着颓丧无力地靠在车上。
“车里的人给我听好了，赶紧下车就地抱头蹲下，否则我就开枪了。”苏文寒瞄准着数数：“一、二……”车门打开，艾琳和两个亲信下车来。
“文寒，放我们走吧，反正没人看见。关剑也是迫不得已。放我们走，哪怕落在别人手上我们也不怪你。”艾琳央求，她深知所有违背法律的行为活动，必将受到严惩，不论何人何因何事。
有些错，已经无法回头。
就在此时，关剑突然摇下车窗大喊一声：“兄弟，这条命，我还给你！”一踩油门汽车如离弦之箭冲下悬崖……
众人扑向崖边，谷底爆炸声传来，青烟火光腾空而起。
受到强烈刺激，瞬间错乱的艾琳捡起地上的枪，往事一幕幕闪现，那些真切动人的点点滴滴，如今在她心里已成伤心的河流。
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艾琳颤抖着的手哆嗦着偏移了一下，子弹带着她满腔的爱恨射出，枪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洁白的梨花，纷纷扬扬洒落在苏文寒身上，在鲜红的血泊中，如此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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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颖，笔名十月女泽，医疗机构就职，酷爱音乐、摄影、古典诗词等。行走半生，仍是檐下听雪阅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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