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八家之八:香椿树之恋

编者按:

做为编辑,很欣喜收到国印老师的赐稿!他笔下朴实的语调、鲜活的人物、温暖的情感总是能勾起人浓浓的乡愁。文中为我们展现的是一幅幅满是时代气息的深长画卷;是一种时光很慢、车马也很慢、邻里之间亲密友爱的美好回忆……

今天,我们继续连载国印老师的《邻居八家》之《香椿树之恋》。让我们一起在他温暖的诉说中感受冀东农村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乡邻里之间的趣事……

过去,冀东农村树多,村内多半的天空中有着树的身影,去个陌生的村庄,指路人挥手指引完了,往往会说一句,见着一片树的地方就到了。树的品种有槐树、榆树、柳树、杨树、杏树、桃树和香椿树等等,分布村头河边路旁,或夹杂在院内屋旁。

  树,高高低低,春滋夏绿,风摇雨浸,寒露到了,塞外的风从长城罗文峪等关口刮过来,冷嗖嗖的,吹落村庄满地树叶。

  树的群体中,总有几棵古槐古榆古柳,或蓬勃蔽日,或挺拔冲天,鹤立鸡群般撑起村子天空,将农舍街道,石井石碾藏于腋下,人游于内,也便成了树的孩子。

 村口形同林口,人入村也就进了树林中。众多树种里,显然,香椿树个性十足,不趋群,不扎堆,特立独行,人们也高看它,往往单独栽植于农院屋前,那片可贵的向阳处。

  香椿树浑身是宝——叶可食,被称“树上蔬菜”,腌则生鲜,炒则醇香;亦可入药,主治外感风寒、胃病等;木质软硬适度,纹路清晰诡异,适宜打制板柜、箱子等家具,置于室内,满屋增色……

  ……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房子坍塌或破损,拉开了农村规划街道,规划房舍的的大幕。后来岁月里,树木一棵棵,一片片随之倒下,农房由千百年来形成的错落分布,变成了一排排,一行行鱼鳞状,街道宽窄有别,且统统直顺起来。

  几十年以后的家乡,村容村貌更加今非昔比,水泥街面宽阔整洁,路边有绿化草木和各种花卉;家庭汽车、摩托车、电动车进出村口;高大整齐,窗明几净的房舍间,不时有几座楼房矗立,散发着城里才有的现代化气息,一两处老旧房屋立于其中,委身于高大,成了沧桑岁月留下的痕迹——那是40多年前,地震后建造的。

  我寻找着,在视野空旷的村庄上空寻找树的身影,目力所能及,除了绿化树外,没有觅到从前的参天树木,心里难免有种对回望与记忆的失落。如今,整齐划一的花草树木,替代了错落,甚至有些凌乱的旧时乡景,心灵深处存留的——树的蓬勃撑天,古朴执着,粗犷不羁,甚至风雨来时大树小树的摇身呼号,树梢甩下的雨帘,树干上跳起的明亮水珠,树皮褶皱里藏不住的雨水等画面,与现时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比较。

  当那棵树出现时,我不觉眼前一亮。那是棵老香椿树,树龄在70年之上。70年的香椿树,比70岁的人要老些,树直径半米左右,树干也还挺直,粗糙褶皱的树皮泛着灰白,树叶稀疏,遮不住枝杈,阳光便穿过去,投向对面的天空。树有两三丈高,树梢望天,天空低垂着,二者对视无语,相互厮守中,春秋交替。

  一棵香椿树支撑着一座农院。院子比一般的大,占地七八分的样子。五间房座北朝南,房子已老,房顶有些变型,坑凹不平,水泥瓦变得有些发黑;门窗松懈着,腐朽着,写满流年沧桑,风一吹要掉下来。两个猪圏已坍塌,棚顶落到了地面,蜘蛛网片片连连,上有蜘蛛在爬,慢慢的,也粘着蜻蜒和知了,死的,时间已久,变干了的躯壳,好像灵魂也被时光吸干了。空旷的院内,成了草地,草一层层,年轮般积攒着——枯草未尽,幼草又长,腐朽与新生并存,绿草长在枯草上,陷在沼泽里一般,欲要生长,还要拔身。

  这是我的邻居武家,院空已有20年了。如果不是香椿树的提示,人们也许忽略了武家——村人对“空巢”早已司空见惯,每个村子都有几十处闲置的庭院,寂寞孤单,毫无生气地融于日出日落,春夏秋冬,面对着匆匆忙忙的人们在街上穿梭奔跑。而谈起“空巢”的主人及其过往,年轻人就一头雾水了。

  人岁数大了记牢的是往事,会随着时间久远而愈发清晰起来,正如我对眼前这棵香椿树的记忆。

  穷粮时代,故事绕不开吃的。50多年前的一个早春,一天中午家里来了客人,一掀缸盖露底了——白面没了,母亲吩咐我去邻居家借。我称武家男女主人大伯大妈。进了武家,说大妈借升面,我妈让我来的,大妈爽快地说中中,接着从缸里㧟了满满一升白面给我。那时刻,院内那棵香椿树,枝杈散发,鲜有滋芽,却热情地望着我进出武家宅院。

回来后母亲用自家升置了置,有剩余,武家升大。第二天磨面后,母亲㧟满升,又在上边放个小瓢,里面装满面,做为大妈家升大的补偿,大妈一见,笑道,看你妈这人心细的,升大升小也较真。脸上是受人理解,受人尊敬的笑容。借驴还马是乡俗,邻居间彼此践行着。

  武家的香椿树日显茁壮,干直叶绿。农历三月末,红红的香椿芽冒出枝杈,几天后,大妈便会隔墙头递给母亲两捆儿说,尝尝鲜吧,母亲边接边说,嫂子总惦记着我们。香椿芽咸菜,咸中带香,啥饭都搭配,香椿芽炒鸡蛋那是御食般珍贵,不常吃。更珍贵的是第一口“吃春”,充满季节感和仪式感。

  得知香椿籽泡水喝可以治病,一些面色黄黄,肠胃不适的村人,便去找树籽,用了有效,就引得更多人去索要。后来只要谁腹胀或伤寒不适,马上有人提示说,去香椿大院找香椿树籽喝吧!由此,香椿大院就叫开了。

  香椿树融入了生活,也融入到了邻居们的生命中。

  武大伯家不缺劳力,挣的工分多,又有两个哥哥在外地工作,过年过节往家给其老父亲寄钱——穿绿衣,骑绿自行车的邮差,经常站在门口喊,武XX,拿邮戳来,有湖南汇款,或者说,有塞外汇款。这便使武家日子显得富裕,穿的用的也体面好多,像夏天的那棵香椿树一样丰盈茂盛,邻居们看着想着,自然有羡慕之心。

  有人说,是那棵香椿树给武家带来了福气。

  武家儿女一个个长大,又一个个走出香椿大院,参工的、参军的、求学的,慢慢的香椿大院只剩下大伯大妈。20年前大伯去世,大妈一人孤单,便抛下老宅奔儿女去了。于是,香椿大院便空旷荒芜起来,一直到今天。

  ……

  今年春上,有人打电话给我,叫了我名字后,又说我是你邻居三哥,香椿大院的。哦,你好三哥!我马上道。通话中,彼此寒暄叙旧,努力补齐着几十年来的时光隔断。邻居三哥当了一辈子兵,大校军衔,已退休,在一直辖市定居。电话中他说,不知老宅那棵香椿树怎样,是活是死?又说,农村空宅不能改建老年公寓吗?城市里楼挤楼,人挤人,老家却没人住。我说好啊,咱一起回老宅,一起养老,自然是玩笑话了。大校似乎没笑出来,几十年背井离乡,此刻,是不会轻意笑得出来的。一棵香椿树,沉甸甸的记忆,不尽的乡愁,会让他心潮腾涌,百感交集,替代了往日戎马倥偬,翱翔蓝天(三哥是飞行员)的豪情壮志。

  通话最后我承诺,回老家时一定去看看那棵香椿树,也是代三哥去看看——那棵树存留了我们太多的记忆与留恋!

往期精彩

邻居八家之一:圈子挺好的

邻居八家之二:阳光下的小洋楼

邻居八家之三:爷爷奶奶成了打工仔

邻居八家之四:猪倌儿变身养猪大王

邻居八家之五:有女无儿更从容

邻居八家之六:一家三代四口人

邻居八家之七:一家居三省

(点击上方蓝字,可查看往期内容)

作者简介

张国印,遵化市人,河北省作协会员、唐山市作协会员。一九八四年开始发表作品,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七十多万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文集《时光岁月记忆》、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长篇非虚构文学《国印乡痕》。

平台征稿启示

1、投稿邮箱:yanshanshiwen@163.com

2、来稿请用word格式排版,并附上作者姓名、个人简介、生活照一张及个人微信号一并打包发送到投稿邮箱。

3、稿件须是网络原创首发作品,文责自负。

4、投稿后一周内未收到回复即另行投往他处。

5、读者赞赏的一半为作者稿费,稿费每月发放一次。

主办:遵化市作家协会

顾问:关仁山  峭  岩  李春雷  杨立元 东篱  王立新  马良  张国印

编委:范丽丽  张国印  曹雪艳  张玉红  王翠红  杨晓健

主  编:曹雪艳

副主编:王翠红  杨晓健

编  辑:

小说与儿童文学:代文静

散文与报告文学:杨晓健  徐小东

现代诗歌:王翠红  王颖春 刘艳芹

古体诗词:刘艳芹  张志明

评论与文学动态:梁淑艳

(0)

相关推荐

  • 【查珂原创】上坟

    作者|查珂 自从离开故乡以后,我基本上每年清明都要回乡祭祖.我们当地叫上坟.其实从永丰塬上开始就能看见巍峨的草链岭了!越走越近,直到洛源街才觉得是真正回到自己的故土了. 昔日又窄又短的街道,如今也拓宽 ...

  • 李蕊芬:童年拾遗——51号大院儿

    阅读本文前,请点击标题下面蓝色字体"温馨微语""关注"我们.倡导原创,感谢转发,欢迎海内外作者赐稿.版权归原创作者所有.文坛园地,奉献给所有高尚灵魂. 01 文 ...

  • 散文||春暖花开爱相随

    春暖花开爱相随 王文婷||陕西 起风了,大门口的桐花飘飘洒洒落了一地,我站在树下吹着桐花泡泡,舔舐花蕊如蜜的甜汁,像小猴子一样在白杨树爬上爬下,又像只小猫蜷缩在树下困倦的睡去-- "怎么又在 ...

  • 蔌蔌衣巾落枣花

    今年的枣树开花似乎特别迟,都到端午节了,我家楼下那两家的枣树还在忙着开花儿.我记得去年枣树开花是在公历四月,而端午节是在公历六月. 在我老家,枣树多半是当做灌木对待的,所以很多人家的菜园子.竹园子的周 ...

  • 故乡笔记:三姑家的大院

    梁东方 再次住到三姑家的平房大院里之前就已经开始为预料之中的好感觉而激动了:人居的好感觉,实在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常之中的一种最寻常也最顶级的追求,一朝实现,便会永记:如有再度春风的机会,便会形成事 ...

  • 邻居八家:圈子挺好的

    编者按 做为编辑,很欣喜收到国印老师的赐稿!他的文字中鲜活的人物.温暖的情感.浓浓的乡愁总是能勾起人无限回忆.那是一种满是时代气息的回忆,那是一种时光很慢.车马也很慢.邻里之间亲密友爱的回忆-- 今日 ...

  • 邻居八家之三:爷爷奶奶成了打工仔

    编者按: 做为编辑,很欣喜收到国印老师的赐稿!他笔下朴实的语调.鲜活的人物.温暖的情感总是能勾起人浓浓的乡愁.文中为我们展现的是一幅幅满是时代气息的深长画卷:是一种时光很慢.车马也很慢.邻里之间亲密友 ...

  • 邻居八家之五:有女无儿更从容

    编者按: 做为编辑,很欣喜收到国印老师的赐稿!他笔下朴实的语调.鲜活的人物.温暖的情感总是能勾起人浓浓的乡愁.文中为我们展现的是一幅幅满是时代气息的深长画卷:是一种时光很慢.车马也很慢.邻里之间亲密友 ...

  • 邻居八家之四:猪倌儿变身养猪大王

    编者按: 做为编辑,很欣喜收到国印老师的赐稿!他笔下朴实的语调.鲜活的人物.温暖的情感总是能勾起人浓浓的乡愁.文中为我们展现的是一幅幅满是时代气息的深长画卷:是一种时光很慢.车马也很慢.邻里之间亲密友 ...

  • 邻居八家之七:一家居三省

    编者按: 做为编辑,很欣喜收到国印老师的赐稿!他笔下朴实的语调.鲜活的人物.温暖的情感总是能勾起人浓浓的乡愁.文中为我们展现的是一幅幅满是时代气息的深长画卷:是一种时光很慢.车马也很慢.邻里之间亲密友 ...

  • 邻居八家之六:一家三代四口人

    编者按: 做为编辑,很欣喜收到国印老师的赐稿!他笔下朴实的语调.鲜活的人物.温暖的情感总是能勾起人浓浓的乡愁.文中为我们展现的是一幅幅满是时代气息的深长画卷:是一种时光很慢.车马也很慢.邻里之间亲密友 ...

  • 印人传:“西泠八家”之八——钱松

    一天,钱松的好友杨岘来见钱松,看到钱松书案上摆着一套<汉铜印丛>,这套书是乾隆17年汪启淑藏辑的,共12册,存印1200册,但钱松这一套只有六册,铅黄凌乱,几近残损,杨岘于是问钱松:&qu ...

  • 八家河畔有鱼香

    八家河,位于黑龙江省大庆市肇源县西北部,距离县城五公里,是松花江的一条支流. 关于八家河,这里曾经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早年间,松花江北面有座蝴蝶山,位于肇源县头台镇境内,密密匝匝的蝴蝶在蝴蝶山上翩翩起 ...

  • 看“西泠八家”之一陈鸿寿之对联

    看"西泠八家"之一陈鸿寿之对联,又会被人说成"丑书"吗? 陈鸿寿于艺术涉猎广泛,而且造诣极高,陈鸿寿,字子恭,号曼生,浙江杭州人.他诗文书画兼长.印章刻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