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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枚花瓣般的吻轻轻、在腮畔落下之际,女子阖上了如星的双眼。
忽而间,良辰美景怒放。春芽破泥,万枝吐绿,姹紫嫣红开遍 。
2019年巴黎博物馆「光之博物馆」(Atelier des Lumières)展出的克林姆特画作
散向四面八方的浓情蜜意,幻成喷薄的油彩与汹涌的金光,恰似纷飞的春意。这是新艺术巨匠、奥利地画家古斯塔夫·克林姆特的《吻》——全世界知名度最高、印刷次数最多的一幅油画,收藏于维也纳贝尔维地宫。画作前总是聚集着源源不断慕名而来的游客。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个吻。为何这般耐人寻味,引起古往今来如此多的围观?
是什么,让不分国界的人们如此狂热地沉醉于这场荡漾的柔情?克林姆特在穿过人生最黑暗的河流后,邂逅了服装设计师艾米丽·弗洛格。
2006影片《klimt》剧照
他称她为终其一生的灵魂伴侣 。而人们煞有其事地指认,右边杨柳依依的女郎是弗洛格,身形魁梧者则是画家本人。
《吻》古斯塔夫·克里姆特/1907~1908 年/180*180cm/奥地利美术馆尽管当事人出面澄清:他们挚爱彼此,但恋人未满。却丝毫不妨碍世人对艺术家口中“柏拉图之恋”纯粹性的不倦揣度,正如他们对这旷世一吻的来龙和去脉亦饶有兴致。左:克林姆特(奥地利画家,1862年-1918年)1892年亲人的离开对克林姆特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在这一时期克林姆特也结识了他一生的朋友艾米丽·弗洛格。作为新艺术时期奥地利的先驱画家,克林姆特“色”名昭著。传闻工作室每日总有三两名模特穿梭坐卧其中。克林姆特拓落不羁、不事边幅,却从未错失任何猎艳的机会。
阿黛尔夫人也是画家的一位情人。
被誉为“奥地利的蒙娜丽莎”的《阿黛勒布洛赫鲍尔肖像》曾创单幅油画最高价纪录,以1.35亿美元成交。画作在二战中被纳粹掳走后传奇归还,被拍成影片《金衣女人》/1907
弗洛格绝不只一次出现在他的画中,却无一例外的衣冠齐楚,除了这幅《吻》。承压的足尖暗示,她的身躯曾一度下坠。双膝已酒醉似的软伏在地上。削肩小露,在此情此景中催生着欲念。
头部略不自然地垂向左肩,令暧昧升腾。她任自己沦陷在环绕式的怀抱中,用一段清凉的臂弯,感受他的壮阔。
白皙的肌肤在一派金光中发亮,即便从她恬静的五官上读不出确切的心境,却仍能感到一种卸下戒备、无所忌惮的满足。两朵羞赧的红晕终究公布了心中欢喜。
前探的脖颈也折成了直角,挑战着人体脊柱的极限。不见真容,却已然把自己调度到占据主动之位。
他肤色黝黑的面颊深陷,眉骨高耸,一样双目紧闭。纤弱的弗洛格,如同一个美妙的挂饰。
这般伟岸与粗犷,看来几乎有些压迫感,但不乏蜜意温情。手掌隐约还有未净的颜料气息,呵护地、小心地捧着她滚烫的脸,就像捧起一个易碎的梦。他的细节不多,由此请我们聚焦于那不落风尘的一吻。
此刻,那个吻正疼惜、不偏不倚地躲开了娇艳诱人的绛唇,印在脸蛋上。或许下一分钟,便会游移到唇间。早些年,克林姆特对拥吻的主题进行过创作:这对爱侣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仅仅让我们转了个九十度角,男士的背影依然深沉。左:为斯托克莱特公寓的餐厅创作的壁画《生命之树》局部
右:《贝多芬横饰带》壁画组图
最后一部分“大合唱”前的《给世界的吻》/1902 年
弗洛格勾在他颈项上的右臂,和轻轻捏着对方掌心的左手,透露出她并非完全被动。而指尖回曲的小动作,和足趾的卷曲暗暗呼应,又好像是谁不甘心地留下一个矛盾或小马脚,列奥波多博物馆曾展出逾400张克林姆特生前寄给艾米丽·弗洛格的明信片。只见生性寡言的艺术家,不厌其烦地向艾米丽分享他每日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关于看戏、天气、旅行,取消法语课,抱怨宿醉,或只是告诉她自己何时归来。“周日早晨。睡得晚,起得晚。最糟糕的是缺氧。晚上在莱因哈特剧院看《第十二夜》。会议很无聊。(柏林,1907年11月10日)”
“雨,冷。昨天去看普拉多和私人收藏展……展览一般般,兜了半天就看到几幅好的。(马德里,1909年10月30日)”
“在法、西边境写卡片。整个旅途要花26小时。太可怕了!(巴黎至马德里的列车,1907年10月25日)”
左:绘制于1895的这幅《爱》中,左边的女郎也是艾米丽·弗洛格。
右:《飘》的电影海报和此画的异曲同工
他们从未共同生活,但常常在萨尔茨堡共度夏日。一度,克林姆特爱上了那里的草木欣荣,湖光山色。其实,克林姆特笔下除了活色生香的美人,也有生气盎然的可爱风景:
《阿特湖风光》
奥地利农舍/1902
阿特湖小岛风光/1901
精神之恋也好,爱欲纠缠也罢, “艾-米-丽”这个名字,成为了在55岁上英年早逝的克林姆特、临终之前留恋唇边的最后三个音节。我们也许永远不能获知艾米丽·弗洛格的回答,因为她把自己的回信全部付之一炬。然而与其通过这些支离破碎的语句去拼凑他们感情的全景,倒不如仔细欣赏他的作品。克林姆特本人也劝告过,之所以了解女人,是因他乐此不疲地描绘着各色女性不同的体态。《吻》在那个时代犹如一颗惊雷,既带来巨大争议,也引发了现象级的成功。自此,克林姆特不仅身边模特儿络绎不绝,上流社会有名望的女性中、愿为其轻解罗衫者也比比皆是。
水蛇II /1907/俄罗斯富翁 Rybolovlev以1.7亿美元私人售出,并由亚洲藏家拍下
在克林姆特的世界,女性是「上帝的曲线」最具生命力的形态。疏懒蓬松的云鬓,年轻妖烧的身体,以及鲜活大胆的欲望,他以最诱人的视觉元素讴歌人体婉约之美。
泛着微微金光的白肤、双颊微醺,迷离含光的眼神,水草一样丰茂而柔软的醉人发丝,如鱼儿游动,似水蛇逶迤。曲线的婉转突破了平面和几何图形的呆板,形成绵绵不绝般的律动感。
左:比亚兹莱/《莎乐美》插画。右:穆夏/招贴画
作为新艺术运动的弄潮儿,克林姆特笔下的线条有着抒情诗般的美感,他吸收了比亚兹莱的笔法,也令人联想到同样毕生在描摹女性的穆夏。
画家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盈盈地荡漾,并让行云流水的线条牵引着观者的视觉,摇晃着我们的心和眼。
要如何着色,才足以抒发给予他浩荡冲击和目眩神迷的女性之美呢?
克林姆特对金色有绝对的痴迷。在《吻》里,他令所有背景褪去。以璨然的金粉,将夜空涂抹得繁星点点。
仿佛在这玄妙的大千世界,连时空都被这一吻所渲染和陶醉,只剩下宇宙的无垠。一团汩汩流动的黄金,像宗教绘画中的圣者光环,笼络着两个人。
《吻》局部/金碧辉煌的色彩一方面增强了画面的装饰性效果,在装饰功能之余也将画面切割成几个极富现代性的不规则色块区域。
30岁到40岁的这一阶段,被认为是克林姆特创作的“黄金时期”,因其画面辉煌,深具拜占庭遗风。“黄金”有两层含义——一来他的大部分杰出作品都出自这个时期,二是他实实在在地使用金子作画。
是金色,而不止金色。他还使用工艺的手法、采用羽毛、金属、玻璃、宝石等材料,以平面化的装饰图案组成他的艺术品,使作品具有华丽的装饰效果。
使用金箔让人回忆起中古时代的黄金画作、手抄本装饰画及镶嵌画。金色还象征着诱惑、神秘、欲望,这又增强了画面的象征主义色彩。于是对待克林姆特这象征主义的践行者,人们像拆盲盒一样恨不得将入眼的元素可能表征的深意悉数破译——爱侣身上夺目的花纹便有所拟:女子衣物布满圆形图案,男子衣物上是黑白如琴键的矩形图案,是两性特征乃至性格之分的象征。
此外,女子腿部攀爬着代表长久生命力的枝叶,男子脚下只有容易枯萎的野花。女子的面庞环绕着鲜花,而男子发上则是一圈常春藤。光怪陆离的意象组合,使这一吻超现实得如同梦境。如果这是画家的梦,梦中想必奏着舒伯特的幻想曲。克林姆特其作至今仍被视为“音乐之都”维也纳的象征。
同样来自奥地利的艺术歌曲之王舒伯特,是画家笔下为数不多的男士。/《钢琴上的舒伯特》/1899年/1945年销毁
世纪之交,一种新的感性气氛已经在这个城市中慢慢诞生——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1905年发表了《性学三论》,深刻挑战人们对于性爱的态度。像弗洛伊德一样,克里姆特也希望将性爱置于公共领域。不过这样的努力势必招致社会保守势力的激烈回应。《吻》在面世之初即引起了广泛的舆论,关于淫秽的指责不绝于耳,远远超出公序良俗容忍的界限。
克里姆特笔下的女性即是可欲的对象又是可怕的魔鬼。/朱迪思手持赫罗弗尼斯之颅/1901
克林姆特被贴上了「情色画家」之名。彼时,他的作品展出时甚至需要安置在屏幕后面,以免被愤怒的参观者所毁坏!克里姆特作品中传达的情色意味与神秘、晦暗、死亡意象深受象征主义的影响,是苦闷、彷徨、颓废、厌世的“世纪末”情绪下的普遍反映。
——艺术史学家伊凡·斯蒂方诺
它们曾无言地冒犯着守旧的世风,传统与规范。然而也恰恰是在19世纪末的战前大背景中,艺术家自己所感受到的内心深处的欲望和动荡不安的投射、才更“情有可原"。
可何为情色?画家给予受众瑰丽诡谲的感官享受,清者自清,色者自色。愉悦或不适,亦取决于观者自己。现在请君后退几步再看——画中春光沛然的芳草地,怎么竟是一处悬崖?
联系起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克林姆特《吻》的构思是否吸收了他同胞的前卫思想也未可知。一个生命里的动情时分,为什么如此靠近粉身碎骨的危险?这无惧消殒的一吻所描绘的,是挣脱牢笼的飞行,还是爱欲本来祸福相倚的面目?
是否一睁开眼,便会不见了这春色如许、和沁入肺腑的柔情蜜意?
沉浸在强烈的吻之中的两个人,好像就要迷失于宇宙茫茫星云中。深邃的背景顿时变成金色的深渊。女子的足底,分明已经探入了虚空!
金箔和华丽的装饰覆盖下,亲密的愉悦和与之比邻的死亡阴影,汇聚成绝望边缘极致唯美的爱欲,成为绝妙的隐喻。
克林姆特作品虽是奢华且迷幻,但是体现出的却是淡淡的哀愁与忧伤,透出一种严肃的氛围。无怪法国雕塑家罗丹观后,也感慨地发出“深含悲剧性”的赞词。这种繁华与落寞的对立,让人想起张爱玲《第一炉香》中的女学生葛薇龙,从姑妈壁橱里一条紫色电光绸的长裙子,一步步走入靡丽世俗,逐渐沉沦。
艾米丽·弗洛格/1902
纸醉金迷包裹下的静谧温柔、色彩繁华与内心困苦、具象与隐喻,每一对矛盾的树立与交融,都让不同时代的观赏者感受到这位奥地利画家的魅力。将克林姆特定位为「情色画家」是偏激且草率的。
克林姆特在作画,作为维也纳分离派主心骨,他的理念深深影响了当时另一位年轻画家,席勒。
对待亲吻这类普世的题材,他在绘画的向度,将爱与激情中一切语言所无力把握的意念、和稍纵即逝的美,深入浅出地传达出来。
他的画是如此丰盛。克林姆特的拿手好戏,远不止铺张的金碧辉煌或烟视媚行的女性。而当你发现一隅,他又让你领略更多。
小屋花园(1905-07 年)在2017年以4,800 万英镑的价格售出,成为当时欧洲有史以来拍卖成交价第三高的艺术品。
绚烂豪华或春和景明,溢彩流光或意乱情迷。时而蕴含喜乐、爱慕、沉默与死亡,时而一派天真,却无损任何美的维度。或许对于他的风格选取,尼采的反讽一语中的:“过于深刻而显得肤浅。”
《吻》是少女情怀与春意氤氲的完美结合。
不妨,就像画家说的那样,忘了这一切。只要静静伫立画前,全心全意接受洗礼,让油彩与线条飞动的交响,为你构筑想象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