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日本石事

编者按:

5月16日，上海云间粮仓石博会赏石文化论坛上，《中华奇石》的严丽娟女士在互动时向论坛专家提出想了解日本石事状况的问题，这也是许多石友关心的问题。

日本赏石源于中国，不仅发展出自己的特色内涵和形式，近百年来走过了盛兴和断代的荣衰历程，而当代中国赏石也站在了荣衰的十字路口上。人们在探索前行的方向时，回望日本百年赏石亦有前车之鉴的意义。

2004年，编者带着了解日本赏石现状的强烈愿望，把希望了解的内容列出提纲，致信原日本大和川爱石会会长、日本赏石界的“中国通”春成溪水先生，拜托为中国石友概要简介。

春成溪水撰写的这篇《百年日本石事》（原题：《日本石界的现状》）发表于当年的《石道》杂志。

文中概要介绍观赏石自公元十三世纪从中国传入日本至今的发展历程，主要是近百年的日本赏石人群、石展、书刊及市场，赏玩特点以及与中国的赏石文化交流等情况。通过这些详实的数据，我们能客观了解其赏石状况及特点。

近年来，日本石事发生了巨大变化，很多老石友包括本文作者已作古，而年轻一代并未续上，中国古石从日本大量回流，甚至日本本国的传承石也流到国内。

这是否是赏石文化发展新周期规律的初现，仍不得而知。

——陆舜冬

 前言：  秋 风

2004年6月，《石道》常务副总编陆舜冬先生来信向我约写“日本石界的现状”，可是，与贵国石界蒸蒸日上的境况不同，日本石界今天的情况宛如“秋风萧萧愁煞人，出亦愁入亦愁”（汉代古歌），我是不大想执笔，不过秋也不只是悲伤的。杜牧讴歌：“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山行诗》），又有苏轼歌颂：“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红时。”（《赠刘景文诗》），更有毛泽东的豪情奔放：“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阔江天万里霜。”（《采桑子诗》）。事先为了慎重准备，从石燕同好会会长土田闲石先生那儿求的陈设照片今天到了。于是我决定动笔。

 一 

往事概略

十三世纪从贵国（中国）传入的盆石（图1：日本最古图，约1200年～1287年），后来被叫做“盆山”，1905年之后被称“水石”，这一称呼沿用至今。另外，约1780年在漆器盆里用石和砂描绘山水图的“盆石”（图2：最初称“金山”），今天仍沿用。木座配台表现的方式出现在1830年左右，由于进口了灵璧石、太湖石、英石等，我们从中学习到木座表演，而且沿用到现在。

图1《西行物语绘卷》

图2 盆石

各类爱石在文人墨客间日渐形成赏玩风气。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因战争导致国民生活极为贫穷而爱石也很哀微。战争结束后，随着生活安定，自1960年左右爱石风气又渐盛行。以1961年在东京日本桥三越百货大楼举办的“日本水石名品展”和1963年在京都大丸百货大楼京都支店举办的“全关西名石展”为契机，水石热潮再次兴旺了。

图3 《周刊朝日》

图3是1965年9月1日发行的一流周志《周刊朝日》的报道标题，大标题是“小石头赚到钱”，副标题（黑底白字标题）是“观赏石的爱好者约200万人”。赏石蓬勃之势宛如今天的贵国。当时的日本人口是大约1亿2千万人，玩石人相当于总人口的约1.6%。然而在日本，因为河川小且河滩多，谁都可以随意寻石，没有“石农”这一说法。寻山石的时候，取得山地主人的许可，爱好者即可入山。野外空气清新，于健康有很大好处，寻石如同野游，非常开心。但是繁忙的爱石家或求精品的人几乎都从石商处购买，石商又有专门的搜集人为他们寻石，当时的石商数大概是250家，但爱石家喜欢夸耀亲自捡到的雅石。据1969年发行的赏石书籍单行本，当时爱石团体数是141个协会，后来这些爱石团体蓬勃发展，据1988年《爱石之友》第7次调查，爱石协会发展为427个。但在爱石群中有一些是凑热闹、赶时髦的，这部分人不久就离开了爱石队伍，1975年左右就退出了很多，这样一来爱石界倒安定了,许多人能静下来专心于雅石趣味的研究。

我们最初也喜欢很具象的雅石,但除了佛像石以外，对其他的具象石渐渐没了兴趣，更多抽象的，能让人沉醉于大自然怀抱的传统盆山样式传承下来，并且对于雅石布局陈列的方法也进行了日益深刻地研究。

 二 

现状概说

为了让诸位了解日本石界现在的状况，说了冗长的开场白。那么现在就先扼要地介绍“日本石界现状”，然后再介绍几个实例。

日本石界的现状

1．爱石家的年龄情况

1965年左右壮年的人现在都成了八十几岁的高龄者了，有些开始谢世。在这世代交替的时候，还有年轻的石友加入，为雅石赏玩队伍增加新的活力，现在的平均年龄可能在65岁。

2．爱石团体数

2004年3月是448个协会，但是约30%由于高龄停止了石展活动。另外一些年轻人的新协会也正在一个一个地成立。

3．爱石人口

参加爱石团体的人数大约是15000名（大概每个协会30～40名），各国在日本不外露的爱石家也很多，会员以外的爱石家估计约5万名。

4．市场的状况

在日本从古至今没有雅石的商业街，石商都散在各地，现在的石商数约是150家。

 三 

日本爱石家目前的方向

雅石不可能像农产品的品评会那样罗列摆放，而是通过调动各种手段进行陈设展演，充分表现雅石的内涵。为此，即使是对水盆与砂的慎重选择都十分必要，台座的设计制作、几座垫板的配合配搭或配件以及挂轴等都需详细研究，谨慎考虑，更进一步，正是日本今后的方向。陈设的一切表现手段都是为中心雅石服务的，然后再忘掉那雅石,沉浸在陈设所演幻出的意境中。

在我居住的大阪府有20个协会，其中“石燕同好会”是很活跃的协会之一，2004年10月9～10日举行了第40届纪念石展，也兼有对今后日本水石的赏玩方向进行探索的意义，虽然这还属于初步摸索阶段。这里介绍几个陈设例子。

图4 会场的一部分风景，床之间形式

图5：陈设席的题名《山头火》

席主：高桥定男

石种：胜浦川石

规格：16cm×35cm×13cm

长条诗笺：闯进又闯进，青山还青山。(迷惑依然如前)

山头火是俳句诗僧种田正一的别号。

这译诗是山头火1926年出去乞食求道之旅时候的俳句，虽然没有石的题名，或许那也是山头火的。（在日本一般来说非所谓名石则不附题名，于是我参考《石道》的若干题名配文的方式，觉得应该学贵国文字赏析的乐趣，于是为《爱石之友》写了劝题名、配文的文章。）

图6:陈设席的题名《秀丽》

席主：小林等

石种：宇治川石

规格：25cm×20cm×15cm

字轴：秋月如珪

字轴据江淹《别赋》：“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阴往来”。这席的意境是明月下“此地山川秀丽”也(《南史陈武帝纪》)。

图7：陈设席的题名《乡愁》

席主：早田矶

石种：哉佐治川石

规格：18×13×15cm

色纸（书写和歌、俳句、墨笔画等用的方形美术纸笺）：圆月和胡枝子图

配件：晒着稻穗的架子

这茅舍是屋面大的多雪地方的世家住房。我的出生地也是北陆，长在暖和的大阪，很怀念故乡，于是我也不知不觉凝视着月和胡枝子。

图8：陈设席的题名《天涯》

席主：山内异色

石种：大江山石

规格：30cm×35cm×26cm

色纸：雕图

这方雅石是岩礁情景的，难道不是海角天涯的孤礁上一只悠然的雕，正在极目远眺？

图9：陈设席的题名《潮音洞》

席主：片山信治

石种：千佛石

规格：32cm×20cm×16cm

画轴：在月上一朵云彩

《潮音洞》是这方雅石的题名，席的题名不如《潮音》。月圆月亏则引起潮水的涨落，在岩礁下方的洞孔吹口哨儿，这是孤独伫立的幻想世界。

图10：陈设席的题名《能乐“蝉丸”一逆发》

席主：板东彻

石种：佐治川石

规格：8cm×14cm×7cm

字轴：邂逅

配搭儿：能乐书

能乐是日本的传统表演艺术，也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戏剧，“蝉丸”是一个乐曲名。

先天失明的皇子蝉丸被天皇放逐逢坂山，博雅三位造庵而保护，他方姊公主逆发也已经发疯而流浪，偶然来到逢坂山，听到蝉丸弹奏的悦耳的琵琶音，姐弟终于邂逅。一般来说这类雅石被看作佛像，可是藏者当作“逆发”赏玩，可见藏者是多么优秀的人呀！

图11：陈设席的题名《瀑声游花》

席主：安藤正二郎

石种：胜浦川石

规格：12cm×21cm×12cm

字轴：憩石挹飞泉（赤泽一响先生书）

席是基于谢灵运《初去郡诗》的“憩石挹飞泉，攀林搴落英”而导演的，雅石的题名或许同一。这石种通常作为梅林赏玩，当作瀑布溅起的水花很有趣味。

图12：陈设席的题名《惜别》

席主：有田双石

石种：黑鞍马石

规格：32cm×28cm×16cm

字轴：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配件：青铜小舟

正是老练之爱石家的席，他是目前大阪石界的元老之一，请观赏那令人钦佩的布局，这是日本爱石界今后的方向也。

（但是雅石前面的褐色水痕，对这个好布局产生了不良影响，大概是向雅石喷洒水的时候飞溅的余痕。约1965年以前，通常的做法是把水盆里的沙全部沾湿，把沙面上浮出的微小砂粉全部除去，然后安设雅石，再向雅石喷洒水，看水痕在石面上渐次推移，也是观赏乐趣之一。不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喷湿沙面，多半是因为把那雅石当作远山而不是海岛。这样一来，在干沙上安放但只向雅石洒水，周围有一点儿水痕也不介意，这成了目下普遍的习惯，这应该是重新考虑的问题。）

 四 

其他情况

1．石展频率

各个爱石团体每年都举办一两次石展（但已高龄化的团体除外），到2004年10月，举办得最多的是88次（云鸟县尾道爱石会，大概每年两次）。属于最早成立的“日本爱石会”（1961年设立，前身是1955年设立的“京都简易保险局爱石会”）是44次（每年一次），最年轻的大阪府“交野市爱石会”是5次。

2．与政府的关系

极小部分的爱石会参与市里的文化活动，但是大部分的爱石会与政府没有关系，独立组织各项活动。

3．个展

个人展览会也经常举办。例如2004年自9月1日至10月30日在兵库县水上町举办的“川上伯石个人展”。

4．评比

石展大都不进行评分评奖，因为石展不是比赛会，而是请观众欣赏的文娱活动。

5．展销会

这种形式在日本也完全没有。只是在石展的时候为了观众的消闲，于会场的一个角落专卖会员提供的雅石，或根据主办协会的方针于会场的一个角落或另外安排一个地点给石商，一般都是极小规模地销售。

6．拍卖

完全没有正式的拍卖。自1965年到1970年左右，在团体内部称“交换会”，相当于拍卖的模仿。这种交换会现在仍然存在于日本爱石会中。日本爱石协会与另外两个团体每月都办这种“交换会”。

7．刊物

1921年创刊的《盆栽》月刊杂志，经历了关东大震灾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克服了种种艰难，直到1967年总第518期停刊。这杂志也成了推进日本水石热潮的原动力。

雅石单行本：把1952年大内探石先生（“日本爱石会”创始人，2004年1月去世，享年94岁）著的《加茂七石》作为开头（加茂是古名石产地的京都府加茂川），自1962年以来不断地发行下来，大概刊出188种，都是杰出的著作，我们如饥似渴地阅读并从中学习到很多东西。

雅石月刊杂志:《爱石春秋》与《树石》同时于1964年创刊。但《爱石春秋》只出到第8期就停刊了。《树石》后来改名为《爱石界》，于1988年底停刊。森晶先生（别号“御石”与“步月”）1983年设立“石乃美社”并创刊《爱石之友》，2004年第12月号（11月15日发行）是总第255号。该公司还发行了许多单行本，其中著名的有《传承石》、《日本爱石史》、《日本之观赏石》、《现代名石谱》、《现代名石谱第二辑》。现在的雅石月刊杂志还有新《树石》，1989年后由爱石团体创刊发行的会报现在是9种。

8．全国组织

作为全国性协会有日本水石协会、全日本爱石协会等，但是没有全国石界公认的最高权威机构。

The end

摘自2004年6月《石道》杂志，原文图片为春成溪水先生寄来的复印件，像数较低，请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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