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联话(72)张文刚 挂在云海之间的“春雷” ——我读张天夫先生的对联

【作者简介】张文刚  湖南安乡人,湖南文理学院教授。出版学术专著《诗路花雨》(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长篇小说《幻变》(长江文艺出版社)等十余种。

挂在云海之间的“春雷”

——我读张天夫先生的对联

张文刚

张天夫先生赠我一套《天夫诗联赋》,计三册,由中华书局出版。先生兴趣广泛,诗、联、赋俱佳,堪称上品。对联一卷,用“有梦春秋”“有眼风光”“有情互达”“有灵万物”四辑贯之,又用“左联右语”的方式铺衍,在每副对联之侧,阐明写作背景和创作主张。所以,读联,也是读其创作观和审美观。

赏联百副,拈出这样一个文题,并非虚张声势、刻意为之。“云海”一说出自作者。天夫先生认为,对联不仅挂在大门两边,“还应该挂在云海之间”。结合其对联创作,可作如下解读。其一,寥寥数语挂在“云海”,非有大视野、大胸襟和大手笔不可,唯其立意高阔、境界高迈方可经风沐雨、醒人耳目;其二,与“云海”同频共振,卷舒自如,其诗情及表达必然由大自然所唤起,用宇宙万象构思和结撰对联,赋予对联一种自然性乃至神性所传导的感悟与智识;其三,与“云海”的变幻莫测相应和,对联的运思、谋篇和创意并非定于一尊,刻板呆滞,而是应物生变,随情就性,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和极富个性的审美感受。

借“春雷”喻之,并非说其对联天马行空、率性而为,不受章法约束,而是极言其非凡的气度和内在神韵。天夫先生有这样一副春联:“门朝青岭招云海;心在长天牧春雷。”长天能倚,心是何等壮阔高远;春雷可牧,联是何等奔放豪迈。循此赏读,感觉其对联气势恢宏,不事雕琢,想象奇特,文思飞扬;更为重要的是,“春雷”携带着耀眼的闪电和丰沛的雨量,亦即丰富的思想意蕴带给读者的发现之喜和心灵润泽。作者认为,“思想格局的大小决定对联格局的大小”,“联有小趣、中趣、大趣之分,用意见谑为小趣,用意见巧为中趣,用意见智为大趣”。其联追求的格局或曰“大趣”,就是“智”。其智,非小智小识,而是大智慧、大情怀,是哲理,是佛心禅意。因之,其联新巧而不卖弄,形象而不浅浮。尺幅之中乘风驭电,抑扬转折,令人心动神驰。

春雷鸣之于云海,可听可视,亦真亦幻,这种独异的审美呈现无疑是作者苦苦修炼的结果。其联或即景生情,或登楼咏怀,或品茗味禅,或玩石追远,或睹物申志,或怀人寄思,无论哪一种,都巧借意象,以象立意。意象,是天夫先生构思对联的触媒。其意象,单独玩味或许并不感觉新鲜,但纳入对联之中与其他意象巧妙组合,则境界立出、意趣横生。这种基于意象的诗性表达并未割裂或冲淡对联的思想性,恰恰是这些意象的有机关联,留有大量想象的审美空间,达到以简驭繁、以少胜多的效果。其中渗透着一种依凭意象而又跳脱意象的哲学思维,这是天夫先生的高明之处。也正是要臻于无所不至、无所不包的哲学思维的高度,作者在选择、运用意象的时候常常借助鲜明的对比来完成思绪和思想的跳跃乃至飞跃。深与浅、小与大、旧与新、古与今、轻与重、动与静,种种对比,既勾连对联的形式结构,又深化对联的思想内涵。再者,其意象的选取又往往从自然和人文两方面入手,收放自如,妙合为一种物我无间、天人合一的浑融境界。可见,天夫先生写作对联的艺术修为,不仅关乎修辞和技巧,更是胸襟和思想的淬炼。

仅举两例。“山重则轻,万岭浮出天外;云轻则重,千秋沉入云中。”(《中国白云山茶文化公园牌楼》由山而视通“万岭”,由云而思接“千秋”,是一幅精妙的山水画作,更是一部厚重的沉思录。“七尺瘦躯,铸长剑,刺向蓝天深处;一支孤笔,划小岛,驰出大海浅滩。”(《挽金庸》)从人和文两方面落笔,借蓝天、大海衬托,一个具有凛然人格和汪洋才情的作家踏浪而来。这样的佳联妙对,如春雷贯耳,激荡心志,自然只有云海长天方能容得下、挂得了。

天夫先生的对联创作启迪我们:文学写作绝非沾沾自喜于纯然的内心和自我,也绝非津津乐道于案头、书斋和圈子,而要走出“门户”,不仅书写或刊刻于亭台楼阁,更要为大地苍生和宇宙万物立言、立心,起到涤荡尘寰、发人深省和催人奋进的作用。

对联从古代诗赋演化发展而来,一个对联高手必定兼善诗赋。天夫先生创作的诗联赋其实是一个文学的共同体,诗赋是延展的对联,而对联则是浓缩的诗赋。天夫先生才思敏捷,功力深厚,除诗联赋外,在散文创作、书法创作等领域亦颇有建树。生活中的天夫先生也秉赋着诗心仁爱,品茗赏石,交友论道,待人谦和诚挚,虽蛰居石门,而文名远播。其道德文章浑然天成,自成一副绝妙的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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