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俊昌:分合之间的人生
□本报记者 徐 楠
1978年,严俊昌当上小岗生产队队长时,已是六个孩子的父亲。
“饿!”在那个年代的回忆中,一切印象都被置于这个字之后。
也正是这个字,后来逼出了小岗的生死契约——严俊昌等18户农民暗室密谋,分田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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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催生了后来的农村大变革,孕育了中国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而命运总是这样富于戏剧性,2006年,小岗村却突然宣布,将把土地集中到村里,“重走集体路”。
分田
为了渡过困难时期,1961年,凤阳实行过“责任田”,基本办法是“包产到队、定产到田、责任到人”。政策颁行不久,风向突变,省委下发“关于改正'责任田’办法的决议通知”。
那一年,已经近在眼前的麦子,最终没能收获,但大包干的效果因此而印象深刻。多年后严俊昌还脱口而出:“那(分田到户)是受刘少奇的启发。”
责任田风波,还引来了工作组驻点,1962 -1963年,严俊昌是生产队的副队长。“年年来工作组,一点不敢搞自留地。”
“这种情形持续到1977年万里到安徽就任省委书记,据后来披露的数据,当时全省28万多个生产队,只有10%能维持温饱,67%人均年收入低于60元,40元以下的约占25%。
正是在此背景下,1978年11月24日晚,中国农村改革历程中极富传奇色彩的一幕,在小岗村的茅屋中上演。
那天晚饭后,严俊昌溜达去严立华家,后来人越聚越多,18个人,最后以按手印的方式,把全队五头黄牛、一个破耙全都分了。这个历史的瞬间,后来成为“改革开放”的启蒙故事之一。
小岗的做法,得到了万里的支持——1979年6月,万里来到小岗,离开时车开得很慢,他探头车外,叮咛严俊昌一定把地种好。
车走了一段,万里再次探头车外,叮嘱严俊昌要向党讲真话。
车至村头,万里第三次招呼严俊昌过去:“如果有人查你,你就说我同意的,让你干5年。”
1979年秋收,小岗生产队正式记载的粮食产量是13.3万斤,比以前翻了4倍。
“那年景,家家过门墩都有粮食,直堆到屋坝子。”
至1984年,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全国普及推行。
而真正让粮食产量暴增的,还是“化肥”和杂交稻。小麦的平均亩产,从100多斤上升到800多斤,水稻的平均亩产更蹿到了1000多斤。
万里当年曾说:“老百姓要能吃陈粮、烧陈柴,住上柴瓦房,那才称我的心呢。”这个“黄金增长期”,无疑远远超越了这样的理想。
三十年来,无数人造访小岗村,回味这段历史。“一来人就让我们再按手印、给照相。”严俊昌已经“不知道按了多少回” 。
单干“山穷水尽”?
分田单干的潜力,历经1990年代的“黄金增长”,到1996年,小岗村民发现,粮食卖不掉了,“掉价掉得厉害”,人均4亩地的小岗村,以粮食收益扣去化肥、农药、水电等日益增长的成本,每亩最终收益不过300余元。
“种粮只管饭。”小岗此后也开始种植经济作物。“但市场这东西,就跟老天似的,你知道它什么时候阴、什么时候晴?”
小岗村民此后屡屡被市场所“玩弄”。2006年初春,农户们又被黑豆“黑了一把”。村民陈新标说:“去年的价钱——七八块/斤大家都赶着种,谁想今年,一斤5块钱都卖不出去!”
单干的农户,在市场面前开始痛感个体的弱小,并引为切肤之痛。
重走集体路
严俊昌1993年从村支书位置退下来,此后,小岗村的书记一直由省里派来,至今已历5任。
现任村支书沈浩,此前供职于省财政厅,上任不久,他组织了一场“红色考察”,集中参观了4个走集体经济道路致富的明星村(大寨、耿庄、红旗渠、南街村)。
“这也是一次'洗脑之旅’,”沈告诉本报记者,“我们在学习经验,反思自己的发展之路。”
在参观南街时,他留下了这样的感言:“学习南街村,壮大集体经济,走向共同富裕。”
此后,小岗与上海大江畜禽养殖有限公司尝试合作,成立了“风味养猪场”,村民以一年500元/亩的价格,出租土地,开始了小步尝试。
2006年1月25日下午,沈浩召集了村民大会。“小岗怎么发展?就这样一家一户小富即安,种点小麦、豆子、水稻?继续这样下去,在新农村建设中,要不了三五年,别的村子就走在小岗的前列了,我们就落后了……”量地租地,正式提上议事日程。
“只要能创效益,把地再次归拢起来也值啊,”严俊昌对新作法表示鲜明的支持,“人家要能带来新技术,为啥不干哩?”
在沈浩的设计中,1800亩耕地这次签下“1000亩是没啥问题”。但他无疑也在小心翼翼的操作,并一再强调“不违反现行的土地经营制度”。
而在滁州市的规划中,小岗村下一步分别还要大兴旅游经济,招商引资办厂。
没有让村子富起来,看来也是严俊昌的一块心病,尽管他和老伴每月有719元工资,“在村里算收入很高”,但回首大半辈子,严俊昌说:“一、我没想到能活到今天。二、小岗今天这样子,我心里有愧。大包干只能解决吃饱肚子的问题,解决不了致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