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记 / 开普饭

洗衣记

刘方

那日天气晴好，阳光洒满了整个阳台，我的心情大好，便趁着这灿烂光景赶快翻箱倒柜，把该洗的衣物全都倒腾出来大洗特洗，最后只剩下一些轻柔的，生怕洗衣机给洗坏了，便决定用手洗。我刚接了一大盆清水，还未来得及把衣服泡入水中，一阵敲门声响起，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好友带着她的小外甥女前来串门。好友刚从云南归来，给我展览了一大堆她收获的好东西，包括她珍爱的相机里面所拍的照片。她知我有执着的旅行梦，却因某些原因不能前行终成遗憾；又因我俩是千年打不散的知己，于是她每次外出归来，必先急急来我家，热心急切地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地和我分享，声情并茂、一物不拉地边翻相机边带我故地重游，尽心尽力把她所见到的一切美好与惊奇与我细细描述，临摹一般，让我听得也痴了。

只顾着和好友话说游览云南山水如画的风景，却忘了小小外甥女的动静。友问:小孩子哪里去了？我大睁着眼忘了友还带着这么个小人来，遂赶快起身寻找，竟然发现小外甥女正在洗手间的大水盆里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一大盆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我凑上去，这一瞅，不要紧，我的心猛地一惊，害大了！我赶忙折回书房，果然我写的宝贝文字不见了！小小的手儿把它们当作衣服泡在水里洗了，我大叫一声，天哪！友一骇，当是闯下了什么大祸，赶紧上前来瞧，看着那片片碎纸在水里作沉默状，友长吁一口气，回头看我痛苦万分又无法发作的窘样，大笑，你那么爱写再写几本不就得了，凡事有得必有失么。我无奈又气噎，友哪知我这么多年来对文字的珍爱与不舍，这些年来的点滴生活又岂能是说写就写得出来的。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而今，连个念想也没了。友忙笑着打圆场，明日再给你多买几个本子不就得了，只要你爱，尽管去写。我怅然道:再写也不是从前那个味了。友道:明知回不来又何必苦苦执着。我知道她是为我好，是我一生难得的知己，遂沉默了。友摸着小外甥女的头，笑着哄:你今可立了大功啦，阿姨日后还得感谢你呢！我还纠结在失去的文字中，开心不起来，明知是孩子无心犯下的错，谁也不忍心指责，友又一片好心来访，只是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未必也是，即便同道中人也不能感同身受，自己再在意又恐伤了友的真情。于是笑道，不必管它，我自会收拾。遂与友继续这一程的云南之旅，本是风光旖旎的洱海，我却分明感受到玉龙雪山的高远清冷。

友走后，我看着那满满一盆碎如絮状曾经涂抹过字迹的纸张，沉沉无语，一直坐到夜幕低垂，都未曾动弹。

夫下班回来，看到我的傻样，惊问发生了什么事，我略略与他说了说，夫随口道:不就是几张纸嘛，日子长久，再去写就是了。我方知，人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无法一致，自己的患得患失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云淡风轻。随后乏累的他渐渐睡去，听着他均匀的打鼾声，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遂披衣下床，在寂寂的月光下无言坐着，想到生命的来来去去，历史朝代的更迭交替，四季的轮回流转，人世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光鲜暗淡，花谢花开的流年转换，荣华富贵的此起彼落，万事万物皆有消失殆尽的一天，哪有什么握得住的东西，连生命本身都有化作尘土的一天，又有什么失去是可惜的呢？失去也未必不是另一种得到。

时光清浅，岁月蹁跹，经年往事，何不以一个苍凉的手势和过去轻轻作别，捡拾一份好心情，未来的路上，或许有更美的风景等自己慢慢走，细细品。

想到此，我便一切释然，安心上床入睡，梦里，绿绿青草地，满是百花开。人间美景正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