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父亲
父亲是2007年腊月十六去世的。那天,我正在单位赶写年终总结,突然接到了三哥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父亲快不行了,你快回来看看。放下电话,我就和妻子急匆匆的赶回了家。到家时下午四点左右,冬天天短,太阳快要落山了。父亲意识已经模糊,处于弥留状态,但我喊他他仍能含糊的应声。
上个礼拜我刚回家看过父亲,知道他的病情有点加重,但他自己还能挪动到屋外的阳光下晒太阳。也带他去医院做了相关检查,他的心、肾、肝等器脏没有毛病,血压也不高,还是老毛病——脑萎缩。晚饭时,二嫂给父亲炖好鸡蛋,但他却迷迷糊糊没有一点吃的欲望,只是闭着眼哼哼哈哈。哥嫂告诉我,父亲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乡医让我们今天要特别注意,毕竟他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这时,二嫂进来让我们一块去他家吃饭,我有点犹豫。见此情景,妻子就说,我在这里守着父亲,你和哥哥一块去吃点饭早回来。我知道这个时候父亲的床边已经不能再离开人了。
我和三哥刚走出门,就听到屋内传来几声“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墙的声音,我赶忙返回去,问守在床边的妻子,是哪里传来的声音。妻子惊慌地说:“是父亲胸膛传出的声音”。接着,父亲的胸膛里又传来两声这种声音。
三哥也返回来走到父亲的床头,一看父亲的脸色,大声说:“不行了,快给他穿衣裳,父亲不行了。”
大家便立即围到了床边。在一片哭声中,父亲安详地走了,享年81岁。走时没有痛苦地挣扎。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一个健康的形象,搜寻不到一点他生病的影子,只是母亲在世时从她的嘴里得知,父亲年轻时生过一场黄皮子疮,浑身溃烂,不能下床,那时农村医疗条件不行,在床上躺了一年多,后来就好了。从那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父亲很少生过病。当然不包括头疼脑热,庄稼人头疼脑热也不算病。直到前年他八十岁那年,一场车祸,夺取了他的健康。
父亲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在我的记忆当中,父亲除了他的种田世界还是他的种田世界。每天拿着农具迎着太阳出,太阳落山才回家。从我懂事时起,父亲就很少和我嬉闹,连和我说话的口气也总是硬邦邦的,很少和我交流。平时一家人欢欢乐乐在一起的时候,父亲总是叼着烟袋蹲在一边,听着我们的笑声,看着我们的笑脸,他那“板砖”脸才舒缓一些。那时候我就想,父亲成天板着个脸,不累吗?后来才知道是家庭的重担压得他很难喘过气来。
母亲总是在父亲快回来之前做好饭,然后吩咐我去父亲干活的庄稼地里,叫父亲回来吃饭。听到我叫声,他也不抬头,仍然低头干自己的活,只是沉闷的回一声“知道了”。通知了父亲,我便自己先回家,在桌旁等着父亲,直到桌上的饭菜凉透了,才见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
父亲的言语实在不多,通常在饭桌上根本不开口说话,也没有为我讲过故事,和哥哥姐姐拉过家常。我想,吃饭需要这么严肃吗?可那时候还小,父亲的家教严,根本不敢向他刨根问底。有时候,我做了惹父亲着恼的事儿,他总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我,那目光严厉而又冰冷,隐隐透着一股寒气,让我望而生畏。那时,我才发现父亲的眼睛是那样大,眉毛是那样浓,黑黑的像两把小刷子,不经意间还发现,他那大大的白眼球,似乎还带些红红的血丝。天啊!那时候心里真的很害怕,但是父亲从来没动手打过我。
打从我记事开始,父亲就没有带我出去玩过,也不知道他抱过我的哥哥姐姐没有。每次看到同龄的孩子,坐在父亲的膝前尽情的撒野嬉闹时,就特别眼热,幼小的内心也特别难过,那种感觉就像当场看着有钱人家的小孩拿着鸡腿,在我面前尽情调皮的舞弄一样的难受。或许在那个时候,我就会埋怨我的父亲,怎么不像别人的父亲疼爱他们的孩子一样疼爱我呢?
后来自己长大了,娶妻生子,农村也实行了包产到户,父亲也老了,田里的庄稼就很少侍弄了。这时,他又学会了骑自行车,骑着自行车下乡当了“破烂王”。起初,我们兄弟几个特别反对,六十多岁的人了,子孙满堂,吃穿不愁,还收破烂,人家不笑话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但是我们就是磨破了嘴皮,也没有也无法阻止他。我知道,母亲去世后他呆在家里很是烦闷,下乡收破烂很大程度上能充实自己的生活,走街串巷和老人们拉拉呱呱,说说话,这也许是一种乐趣。谁知,这一收又是十几年。
母亲六十六岁那年就早早去世了,好心的邻居见我们都已成家立业,就想再给父亲找个老伴,我们兄妹也没什么意见,但他却把媒人撵走了,嘴里还骂人家是胡念八说......
唉!父亲,我一生劳苦的父亲,想起你的一生,儿子仿佛仍像做梦,但是你却真的走了……
(图片源自网络)
【作者简介】景丙成,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