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美中脾胃病经验
在认识脾胃病及其质量变化的规律的同时,要注意有方有守。
一
脾为多气少血之脏,脾阳主气,脾阴为血,阳为用,阴为体,气血随阴阳消长而变化,气多于血,则脾之升运正常。
若劳倦伤脾,反致血多,则以阴从阴,阳为之不足,此时脾之升清与运化失权,久而变为虚寒,临床治疗多用温运之法。
胃为多气多血之脏,阴阳所得独厚,其体阳,其用阴,性喜柔润而恶燥。
胃虽为水谷之海,但饮食自倍也可受到损伤,使气血减少,摄纳与降浊功能失职。伤阴者有之,伤阳者居多。
脾胃之间的关系是,胃病可以及脾,脾病亦可及胃,故脾胃往往同时俱病,临床上多相兼治。
二
在辨证过程中,还应区别犯胃与乘脾之不同:胆热常犯胃,肝盛则乘脾。
犯胃则恶心呕吐,脘痞胁胀,甚或吐酸嘈杂,胃痛不实,用药时忌刚喜柔,常用三仁绛覆汤合左金丸(苡米三钱,蔻仁一钱,杏仁三钱,旋覆花三钱,茜草根二钱,青葱管三寸,左金丸二钱包煎)。
乘脾则腹必胀,常用逍遥二陈汤。
三
治疗脾胃虚寒时,尚需辨别:
中气不足,清阳下陷者,临床特点是少气懒言,食不知味,补中益气汤为主;
脾气虚为肝所乘者,临床特点是上腹疼痛,喜温喜按,小建中汤为主;
中焦虚寒,升降失调者,临床特点是下泻或吐、腹痛绕脐理中汤为主;
中阳式微,阴寒内盛者,临床特点是脘腹剧痛、有包块者,大建中汤为主。
四
在治疗慢性脾胃病时,要注意病变质与量的变化规律,治疗时要做到有方有守。
若病程较久,量变达到一定程度,不守方则难获全效;有时久病沉疴,虽服数剂药,病情明显好转,临床上看似痊愈,其实只是病情向好的方面发展,由量变向质变的开始,此时停药,稍有诱因即可复发。
即使在用药过程中,病情亦常有反复,原因就是量变尚未达到质变程度。
余曾治一例病已30余年,每年均反复发作的腹痛胀气、大便溏薄,日3至5次的脾胃虚寒患者(西医诊断为:慢性胃炎,溃疡性结肠炎),用理中汤加木香、焦三仙,服药17剂痊愈,再进15剂巩固疗效;
后改为丸剂,连服2年,观察4年,虽经各种诱因,仍未见复发,原因就在于病情由量变达到了质变。
在认识脾胃与其它脏腑之间的依存制约关系时,注意审因论治。
治病“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就是临床要弄清脏腑之间的关系,病症之根本,致病之原因,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主要矛盾进行正确的治疗。
脾恶湿,胃恶燥,湿有凝滞之性,必得燥以制约,燥又必须湿之柔润以和,这样燥湿相得,才能运化水谷之精微,进而变生为气血。
湿之化,又需肝的和柔之气以助之,湿化才能遂其生长养之功,津液上升,布达固流。
若脾气虚弱或脾为湿困,则肝之化源不足,肝之气不足,病将至矣,此时必须治脾为主。
若脾虚气陷者,当补其气,升其阳,方宜补中益气汤;若脾为寒湿所困者,宜温其阳除其湿,轻则理中汤,重则实脾饮。
脾病可使肝之化源不足,亦可使脾气亏虚,少气懒言,即所谓的脾不生肺,治当培脾,方宜六君子汤、参苓白术散加减。
若肺病及脾,治当在肺。总之要弄清病机,查明病因,然后施治。
例如,一例2年来7次住院的倦怠无力,两下肢沉重、尿黄便溏患儿,肝功损害,谷丙转氨酶波动在200~400单位之间,肝脾肿大,西医诊断为慢性肝炎,经中西药物治疗均未获效。
就诊于余,发现以往治疗多着眼在肝,对脾胃症状误认为是肝克脾,用药多属寒凉,且了解到患者为增加营养,每天吃苹果二三枚,从未间断。
种种原因致使脾为湿困,运化失职,则肝之化源不足,肝气不能条达之故,即从理中汤加苍术、五味子温中燥湿,连服月余,肝功正常,肝脾明显回缩,经1年多观察,患儿病情稳定,恢复学习。
在认识脾胃病个体差异的基础上,审证用药。
饮食劳倦,虽可使脾胃损伤致病,但由于个体的差异,临床表现有所不同,因此选方用药就各有所异。
一
首先,当明确脾胃用药刚燥、阴柔的界限。
如四君子汤、平胃散是胃之阳药,益胃汤,沙参麦冬饮是胃之阴药,二者绝然不同,必当审明。
二
脾之升运失常,治当遵东垣之说,中气虚者参、芪以补之,芪之静宜陈皮之动相伍。
中焦虚寒者干姜,甚至桂、附以温之,务在寒尽,无使阳亢。
湿盛者二术以燥之,湿除脾健则已,过则伤阴。
清阳下陷者升、柴以升之,量不宜过,当适其病所。
中宫气滞者陈皮、木香以理之,滞去则止,防其破气。
总在升下陷之清阳,潜阴火之上逆。
有时变法治疗,阴火炽盛者,少加黄柏以泻之;伏火煎熬血气日减者,当归以和之;血中伏火心烦者,少加生地以滋之;阴火不降,气浮心乱者,朱砂以镇之。
三
胃之和降失常,宜甘平、甘凉、濡润之品,但胃虽喜柔,若胃阳虚者,刚燥药也在所必用,轻者二术二陈,重者当用附桂。
余以为胃阴虚而热仍在者,用鲜生地、鲜石斛、沙参、元参、知母、石膏清之;
热去而胃阴虚者,宜麦冬、茅根、蔗汁、梨汁清而润之。
土薄津少者,宜金斛、藿斛、花粉、山药之属清而滋之。
亦可用隔补隔泻法治疗,如微酸以敛肝,用白芍、木瓜、五味子之类,使胃津自充;如宁心以生液,用枣仁、淮麦、益智仁之类,使胃阴自复。
人参、黄芪等补中生津,温和而不刚燥,滋润而不寒凉,为胃阴薄弱,生化不充之良药。临床可审证选用。
四
脾胃既伤,运化失司,元气衰少,机体因缺乏气血之荣养而虚馁,中焦生成之性也随之薄弱。此时,中焦受损,已不任重负。
若此刻大剂峻补,不仅无益,反而愈增其病。
常以甘平柔润之品缓缓补之,相其机宜,转以食补,谷肉果菜,食养尽之。
五
余曾用资生丸治疗一例慢性肝炎患者获得显著效果。
主要症状是脘腹胀满、嗳气,午后心下痞硬,日进食仅两许,大便溏薄,曾服木香、沉香、槟榔、腹皮等开破之药,虽服药后腹胀稍舒,但持续时间不长,且日趋加重,脉象濡而无力,左关稍弦,苔白而润。
此证系肝脾不和,脾虚为主,治当补脾为主,稍佐理气降气之品,以消除当前之胀满,并推动补药之运行。
惟虑脾胃虚极,大剂量药反增其负担,故拟小剂缓投,守资生丸煮散:
人参9克、云苓9克、白术9克、山药9克、苡米6克、莲子6克、芡实6克、甘草3克、陈皮3克、麦芽6克、神曲6克、白蔻3克、桔梗3克、藿香叶3克、黄连1.5克、砂仁3克、扁豆6克、山楂6克。
轧粗末,每9克作1日量,煎两次合1处,分早晚饭后半小时服。连服20余剂,病症基本痊愈。
其原因胀满之由来在于脾气虚衰,只消胀满而不补脾,是治其标而忽视治其本。
久病虚衰,宜顾护正气,而理气降逆之品,均具耗散克伐之性,愈开破正气愈虚,正愈虚则胀满愈甚。
因而,开破之药势必由小量增至大量,大量开破,脾气愈虚,互为因果,病患缠绵日趋严重,是势所必致之理,取塞因塞用之法以治之。
方中以参、术、草、炒扁豆、炒苡米之甘温健脾阳;以芡、莲、山药之甘平滋脾阴,扶阳多于护阴,补脾元,提脾气;平以陈皮、曲、楂、麦、砂、蔻、藿、桔而调理脾胃;黄连清理脾胃,且用小量,重在补而辅以调。
罗谦甫谓此方“无参苓白术散之补涩,又无香砂枳术丸之燥消,能补能运,臻于至和”。
注:本文选摘自《岳美中医学文集》,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岳美中原著,陈可冀主编,2000年3月。本公众号仅用之进行学术交流,若有侵权请联系删除,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