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棋坛六十年》第二十一章 黄松轩设宴芦排巷

第二十一章 黄松轩设宴芦排巷

为省、港、澳所瞩目的东南选手比赛，结果打成平手，这对华东和华南来说，棋人们皆大欢喜。李庆全、冯敬如为广州棋坛出师，幸不辱命。

当他们载誉回到广州的时候，棋王七黄松轩十分高兴地在芦排巷本宅为他们庆功。同时，邀请了棋坛名将、名流如曾展鸿、石光瑛、梁江枫、郭腾蛟、黄任初、崔星槎等作陪。

设宴这天下午，芦排巷棋王宅里，高朋满座，大将如云，大家谈起周德裕和林弈仙的棋路和风格来，颇有当年曹孟煮酒论英雄的豪气。

黄松轩举行这次盛会是有他的用意的。除了向李庆全、冯敬如致贺之外，还想了解周德裕和林弈仙的棋底。他这次因母殃没有参加东南大战，而在不久的将来，势难免与周德裕一决雌雄，所以要向李庆全、冯敬如探询东南比赛的对局实况，而且曾展鸿、石光瑛等人也可做顾问，发挥议论。在开席前，大家就谈得很热烈。

主将之一的李庆全评价周德裕说：“周德裕这个七省七王，各种局法和开、中、残局都了不起。十八般武艺，件件皆能。对当头炮，屏风马等流行布局，更为精确。在对局中，如稍占优势，即紧紧咬住不放，攻坚入局，往往有精妙入微的着法。但他也不能场场获胜，修养上未能够炉火纯青，容易动火，致有疏忽之外。”

他在议论中拿黄松轩与周德裕相比较，认为：“如果七叔与周德裕较量，对攻时能沉得住气，我看七叔要占上风。”

冯敬如听了李庆全这番话，表示赞同。他说：“林弈仙的棋路攻强于守，占先手时攻势很猛，使人难于招架，但处守势时则容易被人攻破。”

他在与林弈仙对局中，曾一再碰到应和而林弈仙不肯和的场面。在这点上他觉得跟林弈仙对局不是味道。

他说：“林弈仙的棋品比不上周德裕。应和不和，死缠下去，有时多行一、二百着还不肯罢手，使人厌烦！”

梁江枫说：“江、浙派的议论，认为如果林弈仙换上张冠英，华东是可以赢得东南大战的。”郭腾蛟说：“我们华南还有大帅未出马，如果七叔不是丁母忧，同阿万披甲上阵，则华南定胜无疑。”

他这样说，不怕冯敬如听了不舒服。因为他知道这位泽叔对个人的声誉是不介怀的，而且大家都是熟人，他自己又是个律师，所以说话并没有什么拘束。事实上冯敬如在比赛中得分不多，如黄松轩上阵，战绩会更好，这也是公允之论。

石光瑛教授却风趣地说：“我看华南无须主帅出马。只要不穿长衫，改穿短打，我们泽叔便不觉拘束，而象平时在城隍庙一样，妙着如珠，斩将搴旗如探囊取物了！”

一时引得哄堂大笑。

他们一致的认为周德裕在对局中还曾动火气，这是很大的弱点。虽开、中、残着法俱致上乘，但其凌厉外则稍逊于黄松轩。

黄松轩这天用家用乡菜“八大碗”来宴客，另加一盘“太爷鸡”、一盘“米粉肉”。他请李庆全、冯敬如上座，李、冯两人则让石光瑛。

石说：“这是庆功宴，功臣居首位，理所当然。”

李、冯只得居上座。席间，棋王七特别介绍“太爷鸡”和“米粉肉”。

崔星槎帮着口说道：“太爷鸡在旗下街是很出名的，这是大北直街机巷口周生记的招牌鸡。它之所以得名，听说是浸鸡的卤水传自周家的太爷。盆卤水起码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周生记选择肥鸡项剃净，先亮风，然后浸以家传卤水。这样，鸡就不止美味了，并且比一盘卤味耐放，不会变味。”

他又赞“米粉肉”甘香浓郁，是七婶的“拿手菜”。

黄松轩给他说得兴高彩烈，频频劝酒。大家又不断邀李庆全、冯敬如干杯，又向黄松轩预祝击败七省棋王周德裕，与他碰杯。吃得杯盘狼藉，宾主尽欢。所谈的，除了大赞好酒菜之外，就是象棋经了。

棋人相聚，不摆开棋盘是不够兴头的。所以在撤席之后，桌上就已放了一副象棋，看看让谁来对局。

郭腾蛟却说，且慢下棋，先摆一个棋局。大家看他捡起棋子，摆了如图残局——“神马跃成龙”。

郭腾蛟先介绍这个残局的来历，他说是一个棋友处看见的，名字也是那个棋友所说的。他从朋友那里得知此局的来头不小。

将近二十年前，四川雅安的金凤寺，一个西灵和尚，为人风雅，擅长书画，更喜欢琴棋。大约民国十三年的夏天，雅安驻军中有个叫做刘明道的人，同朋友杨伯康到金凤寺游玩。有一个和尚出来奉茶，年纪未满三十，仪态潇洒，谈吐颇为风雅。请问他的法号，知是住持僧西灵。他们谈笑甚欢，在寺里用斋。刘明道喜欢下象棋，算是有些造诣，于是邀西灵对弈，四局棋各胜二局。盘桓一天，尽兴而返。

第二天，再游金凤寺，又对弈数局，仍未分高下。西灵于是取出所藏几册棋谱给他们披阅。一种是《游心斋》全局谱，一种是残局棋本，有四厚册。残局抄本是用口诀来记着法的。无疑是江湖秘传本，如不是师授，单凭口诀很难领会。就在这残局抄本中，有一局的帅方只有一马，将方士象俱全，还有一马、一炮、五卒。如果红马进卧槽叫将，则被黑方炮击；若马挂角叫将，黑方也可用炮梗马脚。骤看之下，无法取胜。于是问西灵和尚这局棋是怎样来的。

西灵告诉他们：清末，重庆有甘兴发居士，人称他为甘胡子，他远游陕西，在一间道观里的古碑上发现这个残局，于是录存下来，成为珍藏的秘局。

陕西方面有如下的传说：从前宋太祖赵匡胤经过华山，与陈抟老祖下棋。本来已成和局，但因宋太祖求胜心切，用炮误打一车，被陈抟独马取胜。陈抟因这一局棋赢得宋太祖一座华山。他们弈至残局时，就是这一局“神马跃成龙”的阵势。由此，“神马跃成龙”即成为传世的江湖秘局。

金凤寺的西灵和尚得自甘胡子，他又传给刘明道和杨伯康，辗转相传，知者渐多，也有人称这残局为“一马化龙”的。

郭腾蛟说完这个残局的来历，然后让大家解拆，其实它的变化不太多，是红先胜的一个残局。郭腾蛟最后列出它的基本着法如下。

【主变】

1.  马四进六    炮２平４

2.  马六退八    炮４进２ B

3.  马八进七    炮４退２

4.  马七退六    卒４进１

5.  帅五进一    炮４进１

6.  马六进四

红胜。

*第  2  回合黑: 有[B1-0-2]

【B1-0-2】

2.  …………    卒７进１

3.  马八进七    卒７进１ B

4.  马七退六    卒７平６

5.  马六进四    红胜

*第  3  回合黑: 有[B2-1-3]

【B2-1-3】

3.  …………    象１进３

4.  马七退六    红胜

郭腾蛟请教石光瑛教授，历史上究竟有无宋太祖输华山这回事。

石光瑛说：“我从未见过史书有些记载，这不过是民间传说而已。”

冯敬如说：“看来着法虽妙，并不十分深奥。”

曾展鸿说：“泽叔乃当今残棋圣手，当然不觉深奥。”

曾展鸿把话题扯开，谈了不久前跟河南旧五虎之一的“滋阴陶”下了一局棋，是陈陶向他挑战，他把陈陶击败的。大家都很想一看老将陈陶棋艺近况，于是曾展鸿将着法全部复给大家看。

黑胜。

这一局棋，第十四着曾展鸿以后手中炮抢攻，战斗甚烈。

至如图形势，曾已经控制了整个局面，在5、7路缚住陈陶的双车炮，动弹不得，而且控制住4路，随时可成杀局。陈陶以三路车换马、炮，是迫不得已之着，但始终未能解围。后来曾以5路卒破士象，陈陶无法固守致负。曾展鸿颇为欣赏自己这一局棋，所以复盘一着不误。大家看了，也认为曾抢攻的着法很超妙。

当时大家还有余兴，梁江枫说：“今晚这样高兴，应该下一局凑兴。我想七叔可以少休，万兄、泽叔则御甲不久，石太始年高望重，展鸿和阿蚊（郭腾蛟浑名阿蚊）都已摆过棋，十大以小为尊，请任初与星槎这双老对手交锋一局如何？”

黄任初说：“棋王表演，你们看腻了，看看'屎哥’表演也好。”

崔星槎也不推却，但抢着执红子，两人下了一局。

黑胜。

梁江枫又名梁拔公，是当时有名的记者，主持《公评报》象棋栏，对棋艺颇有著迹。黄任初，一名际遇，又名寿广，曾任中山大学教授，为棋谱收藏家和棋艺评论家，在抗战胜利后溺毙。崔星槎又名崔谦涵，雅爱象棋和书画，为业余画家，擅长金鱼、蝴蝶工笔画、并精于岐黄，晚年以中医行世，享年九十高龄。

黄任初与崔星槎不是一流名手，但在棋坛交往多时，浸淫有素，着法也颇有法度。这一局棋在中变以后，双方在兑子，崔星槎的子力被消耗，致使攻势顿失；而黄却在左翼取得优势。黄终以后手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