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历史上第一个平民皇帝,就凭这一点,赢了秦始皇
刘邦是不是天命所归?至少汉室的凤子龙孙肯定会这么认为。班固修《汉书》,《异姓诸侯王表》中有云:“是以汉亡尺土之阶,由一剑之任,五载而成帝业。书传所载,未尝有焉。”这提三尺剑取天下的flag,原本就是刘邦自己立下的。《史记·高祖本纪》交代得明明白白,他临死之前拒绝了吕后请来的良医,对话如下:
医曰:“病可治。”
于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
刘邦至死不忘立下“提三尺剑取天下”的flag,汉室子孙当然高举这块牌面,以正汉统。《汉书》是东汉时的官修史书,刘秀是汉景帝九世孙,后汉继承前汉的法统,认为汉室的功业是开天辟地独一份的:“古世相革,皆承圣王之烈,今汉独收孤秦之弊。镌金石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其势然也。”
刘汉子孙认为,舜禹由禅让得位,商周诸王都有祖宗契、后稷罩着,秦帝国的基业从秦襄公开始,经文公、缪公、献公、孝公、昭襄王、庄襄王等数代经营,百余年才成了蚕食六国的霸业。潜台词是,汉室高祖刘邦,威武雄壮独一份。不但赢了受禅让的舜禹,赢了商周诸王,王N代秦始皇跟他比,更是被秒成渣。《汉书》还暗戳戳地踩了前朝秦始皇:“至始皇,乃并天下。以德若彼,用力如此,其艰难也。”
也难怪汉室子孙如此不客气,刘邦是历史上第一位平民出生的皇帝。在此之前,无论从三代圣王尧舜禹到兼并六国一统天下的秦始皇,都是祖上有王荫的。尧舜禹是黄帝后裔,殷商始祖契因辅佐禹治水有功,被封于商地,赐子姓;周人始祖后稷的母亲是帝喾元妃,他本人是尧的农师,封地在邰,别姓姬氏;秦国若论血统,是颛顼苗裔,也是黄帝之后。周幽王被犬戎袭杀于骊山之下,秦襄公发兵救周,护送周王室东迁洛邑,因功被封诸侯赐西岐之地,赢秦始成气候。
刘邦父刘太公,普普通通一老农。当上太上皇,还是沾了刘邦的光。刘邦祖上也没有什么光荣神圣的血统,N代平民的家底,又有“提三尺剑取天下”的flag加持,刘汉的子孙自豪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太史公可不是这么看的,这世界上还是有清醒的人。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于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
陈胜吴广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举起反秦大旗,开诛暴秦之业;项氏叔侄立楚怀王之孙为楚王,为六国旧势力打造反秦样板,项羽战巨鹿虏王离,军漳南降章邯,收拾秦军主力,奠定亡秦基础。虽然刘邦先入关中,接受秦王子婴的投降,但是真正给秦王朝致命打击的,是项羽。亡秦并非刘汉一家之功,前有陈胜吴广首义,后有项羽征伐秦军主力,只不过最后帝祚归于汉家,笑到最后的是刘邦,他一统四海平定天下,肇建汉四百年基业。
不是司马迁故意打脸,人家这个论断,比《汉书》“五载成帝业,未尝有焉”的自表,也就早了那么一百多年。司马迁早就交代得明明白白,“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受命如斯之极。”不是刘邦五年得天下,而是秦汉之交的这五年,有能力左右时局的人,换了好几茬,刘邦恰好是最后一茬。
陈胜建立张楚政权半年后,死在车夫庄贾手上,若不是司马迁怜他英魂无依,将他生平录入《陈涉世家》,来去匆匆怕是早就湮没于历史洪流中。自秦始皇驾鹤西去,秦二世胡亥无力驾驭庞大帝国,神州大地几人称王几人争雄,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项羽巨鹿之战歼灭秦军主力,自封西楚霸王分封天下十九国,十八诸侯王皆仰他鼻息。
没有西楚霸王灭秦,哪有两汉四百年江山?都说刘邦占了项羽的便宜,项羽鏖战沙场扫灭秦国主力,不过是为人做嫁衣。可是,刘邦这个便宜占得一点也不便宜,他称帝之前打了七年仗,打败项羽之后在定陶登基;在称帝之后又打了七年仗,韩信、英布、彭越等等厉害的异姓诸侯王,都被灭得差不多了,刘邦的生命也走到终点。刘邦这个皇帝,当得着实辛苦。当年斗鸡走狗的浪荡生活,自沛县起兵之后一去不复返。四十七岁起兵之后,一路戎马倥偬,从青铜通关王者。
刘邦起兵之后,先是投奔楚王景驹,后投奔项梁。那时候反秦阵营的明星,不是首义有功的陈胜吴广之流,就是项梁这样六国贵族后裔。跟他们比,刘邦带着沛县三千弟子兵寄人篱下的时候,不过是势单力薄的小头目,不怎么起眼的。
乱世相逢勇者胜,战场上拼的是武力值,若论行军打仗的本事,英雄豪迈的气概,刘邦算不得是拔尖的。套用一句时髦的话,那个时代整条街上最靓的崽,先是项羽,后有韩信。项王雄武,力拔山兮气盖世,巨鹿之战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杀苏角虏王离大破秦军之后,诸侯诸将对项羽只有两字,“跪服”。这可不是夸张虚构,司马迁亲笔原文:“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巨鹿之战之后,项王天下归心。秦军主将王离为他所擒,这是啃下反秦大业中最硬骨头的人,应得的尊重。
关于韩信,萧何有个著名的评价,“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韩信本尊,还真当得起国士无双。能当将领的人很多,韩信只有一个。他用兵如诡,被后世喻为兵仙,他成名的背水一战,斩成安君陈馀擒赵王歇,名动天下。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他带领大兵团作战的能力,古今良将难有望其项背者。刘邦能赢项羽,全靠韩信。垓下赢了项羽,也是因为跟韩信合兵,若没有韩信,垓下之战鹿死谁手未可知。
反观刘邦在战场上的表现,不过平平。若在战场上比拼,项羽韩信哪个他都赢不了。当年在彭城,刘邦仗着手上几十万的诸侯联军,想端了项羽老巢。哪知项羽带三万精兵杀回彭城,打得他措手不及,逃命时还三番两次把刘盈丢下车,多亏了夏侯婴不忍心,把刘盈捡回来,才全了刘邦一番父子情义。韩信虽然没有跟刘邦在战场上正面交过手,韩信是能克制项羽的人。刘邦既打不过项羽,又焉能是韩信的对手?
别的不说,就说大汉开国之后,刘邦亲自领兵火拼匈奴单于,差点在白登被一锅端了。刘邦御驾亲征,中了冒顿单于诱敌深入之计,在白登山上被围了七天七夜。所幸陈平不知用什么计谋,跟匈奴讲和了,冒顿才在合围大军中打开一个角,放刘邦冲出重围。姜鹏先生在所著的《汉武帝三张面孔》中,认为刘邦有可能是向匈奴称臣,才换来一线生机。不管怎么样,刘邦军中没了韩信,连没读过《孙子兵法》的冒顿都干不过,是事实。
所谓“提三尺剑取天下”,仅仅是个flag而已,尽管刘邦自己和他的子孙们都信以为真了,毕竟不是真的。但就是这位看起来有点土有点怂的老同志笑到了最后,是为什么?还真的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参考文献:
[1]汉书卷十三 ,异姓诸侯王表
[2]史记,秦楚之际月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