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玲‖山丫丫那条叉叉路 / 开普饭

大山沉寂，深的幽邃，漫山遍野，都是绿，仿佛是哪位画家不小心碰翻了绿色油彩，把大地山脉染成了绿布，上面星星点点的小白菊，不走进，根本看不清楚。只有天是蓝的，路是灰的。她走在路上，胆小的她，小心翼翼，生怕草丛里冒出个松鼠，或者蛇，更有甚者，还有可能跑出个狼。

她边走边四处打量，看看天，看看山，天很蓝很蓝，但是是一线天，路边两旁山挨山，就像分不开的一对情人。她心里想着，外边的天是不是比这大，外边的路是不是比这宽，外边的视野是不是比这阔……好多疑问让她不由得加快步伐，想走出一线天，不做井底之蛙。

走到山丫丫那个十字路口，马上比沟里开阔了许多，拿的东西有点沉，走了十几里路，没停歇，这会想放下包袱，坐下歇歇，路边的山泉叮铃铃响，草丛里不时飞出一只山鸡或者野鸟，扑棱棱，着实吓她一跳，但外边的精彩世界的诱惑，把她的心也美滋的有了胆量，不像过去那样怯虚。走到山泉边，鞠一捧送入口中，甘甜清凉沁入心扉，又一捧，真是过瘾。水清澈见底，鱼儿飞快的遨游，把她的心一下子激荡的欢畅起来，不由得哼着小曲，尽管有点走调，但并不影响她的开心。

　　看着水里自己的影子，几多怜悯，几多心酸，骨瘦如柴，几缕干黄枯燥的头发扎成马尾，没有其他少女应有的光泽，瘦削的脸庞上，淡淡的雀斑在跳跃，让本来就不漂亮的她更多了几分自卑。皮肤更是粗糙，少女的滋润，与她无缘，要不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给她一点自信，她自己都嫌弃自己，常常对天张望，叹息“为何生我”？

这样对着水里的影子发呆，看着看着，心里怅然泪下，模糊了双眼，一阵风过，水里的涟漪荡漾，一圈一圈，向四周舒展开去，等水波平静下来，水里竟然多了一个影子，一张稚气俊朗的脸，她以为刚刮起的风是妖风，白天见了鬼，吓得她哇哇大叫，四下张望沉寂一片，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大人经常讲这里闹鬼的故事，让她每每从这里经过就毛骨肃然，更不用说见了鬼，仓皇转身逃跑，竟和一个东西撞了个正着，更骇的她心飞出胸口，腿脚发软，几乎昏厥过去。“咋啦”？一个浑厚磁性的声音问，抬头一看，原来他就是水中的那个影子，不是鬼？马上胆子附了身，慢慢也有了气力，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赶急上路……

在泥土飞扬的路上疾行，心里对外面世界的憧憬，让她不由得脚步轻松如飞，忘记了刚才的不快，一路哼着小调，直奔小镇，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塑造全新的自己，告别痛苦，告别艰辛，她也要学几个字，用字来装扮自己的人生，最好带点诗意，起码要比村姑多点不一样的东西。内心有一种意念支配，几十里的山路不觉个把钟头就出了山，眼前的世界就是亮堂，宽阔的路边清一色的瓦房，不像老家的石板房那样猥琐，一切都比想象的更辽阔……

坐在石练边休息，遐想让她飘飘欲仙，几年后，也许努力会使她走出大山，融入城市的车水马龙中，仿佛城市的高楼大厦，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在向她招手示意，禁不住站起身。快步向梦中的学校走去……

办好一切手续，投入新的生活，学习，学习，再学习，教室里，操场上，都是她学习的身影，就连开会屁股下压的都是课本，甚至在厕所也拿着粉笔画着几何证明题，山里的孩子没有资本，唯有刻苦，她时刻警告自己，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有时妈妈工作忙，她就在周末回家带上小弟小妹妹来学校，她在教室上课，弟妹在外边的房檐下玩石子，不哭不闹，那样乖巧懂事，现在想起来都心疼。

一切都在平平淡淡中度过，她看世界只有一本书，每次上学，叉叉路上相遇，她只是匆匆的一瞥，他倒是大不咧咧，拿起她的干粮袋，嘻嘻哈哈的走了，她也不多言，有时在学校遇见，他让她代做一些他认为简单自己不屑的习题，抄写名言警句，好段落，用以给老师交差，她也乐意，这样训练了自己。直到有一天，他说你买一些布，我让我学裁剪的同学给你做条喇叭裤，她猛一惊，才抬头认真的注视他，咋成了这个样子：长头发，喇叭裤，一身的痞子气，就不像个学习的样子。她眉头拧成一股绳，头也不回的走了，扔掉他的练习本和书籍，心里出奇的难受……

　　从此，她故意掐算着时间，错开他们的相遇，叉叉路上，没有了邂逅，没有了相伴，孤单了身影，放弃了幻想和期盼……

后他还是因违纪被处分，她不吃惊，预料之中，他只得转学，从此音信两渺茫，淡忘了记忆，也忘掉了故乡曾经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少年。

　　几年后，她如愿离开了大山，来到一个小城上了大学，毕业后她回到母校为人师，她用满腔的热情，火火的追寻，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后为人妻，为人媳，为人母，尽一个女人的本分，倾其所有，尽其所能，相夫教子，孝敬老人。但生活的艰辛和痛楚，把一颗鲜红的心敲打的支离破碎，拼尽了所有，也没有成为别人心目中的完美。不停劳作，已致残了双臂，疼在心里，当一切如过眼烟云时，平静的她，想回到故乡，看一看，在当年的叉叉路上是否能邂逅到几十年来未曾谋面的他？是不是当年她期盼的那样，尽显才华，造福一方？她还想问声，在异乡，你还好吗？

山丫丫那条叉叉路，空寂，深远，她坐在那里张望，遥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