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 | 自断后路，成为“扎男”：大批95后扎堆男性结扎手术室
文/家庭杂志新媒体记者 罗瑞雪
你很少能够在知乎上看到这样一种景象：
男人们聚在一起，却并非高谈阔论，侃侃而谈，言辞激烈地点评国家大事、社会热点，而是窃窃私语，互相关怀，并抓住每一个热心分享的楼主询问：
“现在感觉怎么样啦？”
“你是在哪家医院做的？”
这当然是在男科问题下才会有的一种场面。
知乎问题“男性结扎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下，近百个楼主留下了自己的答案，其中大部分是分享自己结扎的经验。
这些答案中，大部分是已婚已育的男人们，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不再要孩子，而进行的结扎手术。
但最近，一位24岁的网友分享了自己作为一枚未婚未育的直男去做了结扎手术的经历，吸引了广大网友的注意。
受到这位网友的启发，接连有几位90后甚至95后直男也分享了自己做结扎手术的故事。
人们惊讶地发现，如今的年轻人，似乎不再视男性结扎为破坏自己男性气质的“大敌”。
相比女性结扎，男性结扎总是会和“去势”的恐惧紧密相连，“一刀下去，再也不是个男人”，也因此在种种避孕手段中始终处于最不受欢迎的地位。
与社会现实相契合，知乎排在前几位的高赞答案，全是对男性结扎的抨击以及质疑。
最高赞的答案是一个真实性存疑的故事：楼主的女友坚持丁克，并要求楼主做完结扎手术才能发生关系。还是处男的楼主最终做了结扎手术，与女友结婚。
婚后，楼主发现自己性功能出现障碍，夫妻关系不和谐。
婚后第八年，老婆突然反悔不想丁克，想要小孩，楼主几经努力，输精管复通失败，生育无望。
最终，老婆出轨怀孕，两人黯然离婚。
这个故事，齐集了男性在听闻“结扎”二字时产生抗拒的所有原因：
影响性功能、复通失败、彻底不育、最终导致老婆出轨……
但后排的所有分享答案里，都提到结扎术对他们的男性机能没有任何影响。结扎前咋样，结扎后还是咋样。
上述排行第一的答案，得到了近5000的点赞和近3000的评论热议。但因为多处说法存疑，参考价值大打折扣，并没能“吓退”经过深思熟虑的男士们。
后排亲历者的答案增多后，他们穿梭在各个故事里耐心而好奇地打听：楼主现在怎么样啦？
在社会普遍认为男性结扎是“自断后路”的文化背景下，出于各种各样原因而想要结扎的男士们发现，他们无法轻易获得足够的知识去做这个决定。
知乎的答主大多是在近三年内实施的手术，目前还没看到有结扎超过十年以上的男人出来讲述自己如今的状况和感受。
这让不少决定去做结扎的人感到一丝担忧。
挑战远不止这些。当做下结扎的决定，他们不仅要面对亲人的怒火、医生的质疑、朋友的劝阻，更面临着实施层面的空白：
几乎所有的分享者都提到第一次去医院咨询时，医生们对”男性结扎术”的生疏让他们十分意外。有的医院告知需要父母同意，伴侣签字，有结婚证才能做；有的医生表示这种手术一年下来做不到三次；甚至有的医生一听到结扎，便默认他是来为老婆咨询女性结扎术……
闯过了这一关，才到预约手术。答主们详细写下自己的考量：决定做男性结扎术，是综合考虑各种避孕手段、和老婆商量好的决定。
其中一个主要动机是心疼老婆：
“我不做就得她做，女性结扎术更复杂，术后更容易感染，还是我来吧！”
“流产更不舒服，还是我来吧！”
图源：知乎答主。
相比需要从腹腔处开口进入才能进行手术的女性结扎，男性结扎只需在睾丸部位开口，伤口小，恢复快。复通率则不相上下，输精管平均复通率达80%；输卵管复通率略高一些，平均可达到80—90%。两种手术均有并发症风险。
图源：妇产科医生微博@六层楼先生 。
不过，有一点骗人是毋庸置疑的：什么上午做完下午上班，全程无痛，绝对是假的。
一位大哥率先哀嚎：“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是不一样的烟火吗？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舒服吗？”他忍不住吐槽，虽然手术中打了麻药，但输精管被拖曳的感觉依然明显。
底下的答主纷纷安慰：兄弟，你不是一个人！
所有分享的男士都提到了术后肿痛问题。
“疼。越疼越想缩，越缩越疼，你懂的……”
“小腹疼，好像要下坠的那种隐痛。”
大哥的老婆恍然大悟：“就是痛经嘛！让你也体验一下。”
传说中的术后走路变外八似乎也是真的。“肿了以后，不由自主就外八字走路了……”
好在，结局是好的。经过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恢复，答主们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感觉蛮不错的。不用为冲动后担忧了，没有后顾之忧，更不用提心吊胆了。一时的痛换取一世无忧。”
一片欢乐温馨的气氛中，只有一位答主严肃指出常见误区：“结扎不是常规避孕手段，而是绝育手术。应该慎重考虑。”
研究显示，结扎后输精管和输卵管的复通率会随着时间推移有所下降，输精管复通率10年后下降至63.6%。
从这个意义上讲，人们普遍将结扎视为“断子绝孙”是有道理的。这也是几位90后甚至95后男生选择结扎时遭到的最大反对：“你才多大啊！”
结扎不是问题。丁克（不要孩子）才是。
大林听上去是“理由最充分”的那一个。他的父母在20岁生下他，由于太年轻，并没有好好照顾他的能力。5岁时，父母离了婚，到了15岁，他被再婚后的爸爸赶出了家门，而妈妈也失去了联系。
饱受家庭伤害的大林，压根不想生孩子。“如果是丁克，无论发生什么，承担结果的都是自己，不会牵连到其他人。”
同样是丁克一族的邱霖，因为自述自己24岁去做结扎的经历而掀起舆论的“轩然大波”，有人骂他不孝顺，自私，他不以为然。
“我想承担起自己的避孕责任。我伴侣吃过一次紧急避孕药，身体反应很大。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她恶心想吐、头晕。我不想她承受这些痛苦。”
选择结扎的男人，会被广泛认可为“好男人”。毕竟一直以来，避孕的主要承担者都是女性。公开数据显示，自2011年以来，每年新增女性结扎手术数量都是男性的八倍以上。
得知邱霖结扎，朋友们在经过短暂的错愕后，纷纷发来了贺电和赞赏。他甚至收到了朋友们送来的锦旗。
和年轻人们欢欣雀跃的庆祝场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爸妈滔天的怒火。
由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等孝文化观念、以及香火文化的深远影响，即便子女已成年、成家，如何处置自己的身体，尤其是生殖功能，并非完全是一件自己说了算的事情。
“我爸直接说我这么做是疯了，不是个人。”邱霖曾经试图向父母表达不婚不育的想法，遭到了强烈的反对。邱霖父亲认为这是对家族不负责任的表现。
80后刘宇已经有两个女儿，不打算再生育。目睹了妻子意外怀孕流产的痛苦经历后，心疼不已的他决心做结扎手术。
他话还没说完，父母马上暴跳如雷：“你敢！”
父母紧急召唤刘宇回家，并安排了一顿“鸿门宴”。刘宇说，那顿饭吃得特别漫长，他脑袋一直嗡嗡响。
他看着母亲不停地抹眼泪，所有人都在指责他，“自私”“断子绝孙”“对不起祖宗”“怕老婆”“不是男人”……
在这样的轮番轰炸中，刘宇逐渐明白，大家并非担心他的安全和健康，而是更关心他的“名声”。他们把结扎一事与男性尊严、“阳刚之气”紧密绑定在了一起。
男人结扎后就不再是“纯爷们”，是长辈们对结扎敬而远之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愿结扎的男性，大多认为男性结扎是地位低下的表现。”天津师范大学社会学教授王向贤在她的论文《为什么男扎能成为一些国家的主要避孕方式——男性气质、国家和计划生育运动的互相构建》里分析道。
如今，年轻人将结扎意味着”地位低下“替换成了“尊重伴侣”“有担当”，颇有重新定义什么是”阳刚之气“的趋势。
但两代人之间的认知鸿沟似乎无法可施。一位选择结扎的男士透露，自己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但依然花了一点时间才接受了这件事。
最终，刘宇还是选择了结扎，临行前，他对妈妈说：“不生，也是成年男人负责任的选择。”
邱霖还没有跟父母透露自己已经做了结扎手术的消息。他打算先让父母逐渐了解自己丁克的决心，到了35岁再告知父母自己已经结扎。
23岁决定丁克并结扎的男生小辉还在读研究生，他没有将结扎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包括父母。
图源：每日人物《我23岁，男，未婚未育，已结扎》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的导师得知了这个消息，找到了小辉分享自己为人父母的心情，叮嘱他以后做决定起码要和导师商量：
“我也有一个儿子，是独生子，如果他结扎了不告诉我，我一定无法承受。”
(欢迎在评论区写下您的看法！）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邱霖、刘宇、小辉、大林均为化名。）
参考资料
每日人物《我23岁，男，未婚未育，已结扎》
水瓶纪元《我，24岁，直男，刚做完绝育手术》
新周刊《男性绝育：“自断后路”就是好男人？》
知乎《男性结扎是种什么样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