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李国庆作品

 亲

李国庆(云南)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我最不愿意为他写文章,那就是我的父亲。

世界上哪有父亲不喜欢儿子的?即便有,但我想这个概率一定低得惊人,但我却不幸成为这个概率极低者中的一个。

父亲是江苏省宿迁县(今宿迁市)人,出生于1923年。1942年5月,年仅19岁的父亲从家里偷跑出来参加了新四军。1945年,父亲所在部队解放了苏北重镇陈家港,他带领一队战友住在我母亲家里。后来,他爱上了我的母亲——当地的第一美女。但母亲很看不上这个个子矮小、相貌平平的“土八路”。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外婆却很喜欢他。自然,后来经过密切接触,母亲也渐渐发现了父亲的许多优点,例如为人忠厚老实,心地善良,吃苦耐劳,表里如一等等,最终,她答应了父亲的求爱,两人喜结良缘。

解放大军解放上海以后,父亲春风得意,当上了军代表,不久就转业当上了上海郊区一个乡的乡长。母亲从老家来到上海与父亲团聚,一家人也随之沾光,组织上给予了特殊照顾和妥善安排。对此,外婆十分得意,认为自己慧眼识珠,给一家人带来了好运气。父亲和外婆的关系也更加和谐亲善,对之言听计从,俯首帖耳。不料,厄运却从此降临到我的头上,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一生。

外婆重男轻女,她喜欢自己的两个儿子,盼着早日抱孙子,而我却先于他们而出生,外孙——可以理解为外人的孙子,自然引不起她一丁点儿的兴趣。她本来就对我不感冒,更要命的是,在我三岁的时候偶然发生的一件事更让我雪上加霜,祸上加祸。有一天,外婆带着我去剃头。半路上,一个“愣头青”骑着自行车迎面冲来,外婆躲闪不及,被压伤了“三寸金莲”,足足医了大半年才有所好转。本来,我这个不谙世事的黄毛小儿没有丁点责任,而外婆却迁怒于我,认定灾祸由我而起,从此暗恨在心,时时不给我好果子吃。平时,我不能哭,她看到我哭,就骂我是“败家子”“丧门星”;我不能笑,她看到我笑,就叱责我是“奸笑”,“日后必是奸臣”。

外婆对我的态度居然日久天长、潜移默化地影响到我的父亲。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便很少看到他的笑脸。当外婆不时找茬给我难堪,羞辱、作弄我的时候,他总是装聋作哑、听之任之,有时候还加以配合,左右夹攻。如果不是母亲挺身呵护,全力“救驾”,我投河的心都有了。

我上小学以后,仍然难改贪玩的习性,而且不时犯些小错误,比如上课不专心听讲啦、和男同学打架啦、把女同学惹哭啦、不尊重老师啦等等等等。我们的班主任陈义生(外号“陈包三”,因其喜欢留“大包头”的缘故)虽然是个须眉汉子却有告嘴的毛病。更可恶的是,他知道母亲护着我,就故意绕开母亲直接“告御状”,我的下场可想而知。父亲对我的憎恶变本加厉,脸嘴更加难看,乃至于不理不睬,似乎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子。

有一次,“陈包三”的教科书被人吐了一泡口痰,他怀疑是我干的,就把我叫去大加训斥。我当然不服,当场顶撞了他。“陈包三”故伎重演,父亲知道后自然气不打一处来。那天,我正在街上玩耍,父亲忽然怒气冲冲地向我扑来。我条件反射地转身撒丫子就跑,父亲在后穷追。当时,他脚上穿的是锃亮的皮鞋,我又机灵,而且跑得飞快,他怎么追也追不上。在我钻进一条小巷的时候,他在我身后猛然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四脚朝天。我当时吓得不轻,但又不敢停留,加快脚步跑得没了踪影。

我在南京路上闲游浪逛,一直磨蹭到天黑,想想无处可去,只有硬着头皮踅回我们住的那个院坝。我不敢回家,躲在邻居张师母家。当院坝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我以为是父亲回来了,一头钻进床底下,死活不敢出来。

不过,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父亲事后不仅没有找我算账,而且对此事只字未提。也许是母亲挡在中间让他投鼠忌器,抑或是他头脑冷静下来以后感觉我确有冤情,不愿意再被“陈包三”利用,充当他的“枪杆子”。

我在这里数落了父亲和外婆的诸多不是,但平心而论,他俩也并非一无是处。父亲再怎么难堪我,他历来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即便火气再大,也没摸过我一指头,他有时买回什么好吃的东西,也不会亏待我,总有我的一份。孩提时代,外婆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我洗澡,她的手指功夫拿捏到位,那份舒坦劲儿,我至今甘味难忘。

转眼间我渐渐长大,外婆久居常熟,也很少来上海了。没有了制造摩擦的机会,我和外婆的“战争”基本结束。加之外婆年龄大了,性情有所改变,对人对事也宽容了许多。我偶尔去常熟,她总是“乖乖乖乖”地叫,对以往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有悔意。这样,我便在心里原谅了她。每次离开时都要送她一点钱。她总是默默地收下,眼圈微微泛红,无需再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我考取中学以后,适值“文化大革命”爆发,父亲整天早出晚归,我俩难得见面,矛盾自然缓和了不少,于是我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转眼到了1969年初,上海开始掀起知青上山下乡的热潮。当时,我们有五个省可以选择:安徽、江西、黑龙江、吉林、内蒙古、云南,此外还可以投亲靠友,回自己的老家务农。我的两个舅舅在常熟,常熟是著名的鱼米之乡。我打算去常熟,一来常熟各方面条件较好,二来常熟离上海很近,来去都方便。

正当我准备活动去常熟的时候,平地刮起风波,从而打乱了我预定的计划。事情是这样的,我被一位好“朋友”梁某告发暗地里传看手抄本《少女之心》,工宣队、军宣队就此大做文章,不仅找我本人谈话,要我低头认罪,作出深刻检查,还把此事告知父亲,要他对我进行帮助教育,使我迷途知返,回头是岸。这一来,无疑在我的生活中引发了“八级地震”,原本有所缓和的父子关系急剧恶化,降至冰点。父亲多次当面对我进行训斥,还搜查了我所有的私人物品,把倪震叔叔赠送给我的线装本《古文观止》也作为“黄色书籍”给没收了。

彼时彼刻,血气方刚的我也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从小到大,我忍气吞声十几年,如今即将成年,难道还要无休止地当奴隶吗?咱惹不起,可躲得起,老子远走高飞,离你远远的,这总行了吧?

我迅即作出决定,报名去云南,山高皇帝远,我从此可以解脱了。

1969年4月24日,是我离开上海的日子。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便起了床。漱洗完毕,简单吃了点早点,我去向父亲辞行。当时,他正在蒙头大睡,我怯怯地说:“爸爸,我走了。”他瓮声瓮气地回掷了我一句:“要学好哦!”

当时,我的心里悲凉透了。想起我的那些同学的父亲,得之儿子即将远行,一连多少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以致父子俩相拥而泣、抱头痛哭的情景。我暗暗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争口气,这辈子不混出个人样来决不回来见你!”

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勐腊公社曼庄生产队插队期间,不管生活条件如何恶劣,干农活有多苦多累,我从不向家里诉苦。别人干了一段时间,都忙着回家探亲,而我在插队的三年间,从未探过一次亲;别人借口生活艰苦,向家中要钱要物,我从未向家中要过一分钱,相反,我还从自己少得可怜的分红收入中挤出钱来汇给家里。据上海知青办的同志讲,李国庆插队当知青还给家里汇钱,虽不能说绝无仅有,但肯定是凤毛麟角。

1971年11月,由于在插队落户期间表现良好,我被上调到勐腊县商业局瑶区中心商店工作。1973年3月,我参加工作满一年后第一次享受探亲假回家探亲。

相隔四年父子相见,彼此虽不再横眉冷眼,但依旧隔膜,个把月没有说上几句话。此后的数十年间,我多次回家探亲。由于事业有成、家庭幸福、教子有方,我的腰杆越来越硬,因此在他面前大可昂首挺胸,扬眉吐气。母亲也为我感到骄傲,常常揭他的老底:“你呀,生了个好儿子却不知道珍惜,你这个父亲太不够格了!”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耷拉着脑袋,不吭不哈,不言而喻,他已经默认了自己以往的所有失误。

然而,我俩真正完全消除隔阂,全面实现“邦交”正常化几乎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

2013年春节前夕,我接到小妹电话,告知母亲病危。怀着满腔焦虑和忐忑不安,我火速订购机票于大年三十赶往上海。

年近9旬的父亲已经老态龙钟,步履蹒跚。这次见到我,他表现出前所未有、异乎寻常的慈爱和体贴。每天清晨,他忙不迭起来为我煮早点。我告诫他,不用忙活了,我去街上吃就行了。他不吭声,默默地把煮好的面条、馄饨、饺子端到我面前。那一刻,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尽管这是迟来的父爱,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大口大口地吃着,他站在一边笑眯眯地望着,脸上呈现出快意和满足的神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管我如何劝阻、反对,他执意每天去菜市场买菜,买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烤麸、白蟹、金针、木耳、黄鱼、粉丝、油豆腐……然后亲自下厨烹煮。后来我想,他这是在竭力弥补自己以前的过失,如果我不接受不领情的话,他心里肯定会很难过的,于是也就听之任之,安之若素了。另一方面我也感到欣慰,一个90岁的老人,还能如此动弹,这又何尝不是他本人和我们做子女的一种幸福呢?

每天晚上,我和父亲同睡一张床铺,抵足而眠,这是几十年来破天荒头一遭。更可喜的是,我俩开始沟通和交流,这也是我俩有生以来的破冰之举。对于各自的缺点和不足,我们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彼此做了批评和自我批评,在很大程度上达成了共识,取得了一致。妹妹们开玩笑说:“你们俩的磨合期太长了,可以打好几个抗日战争,幸运的是阳光终于来临,我们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出人意料的是,我俩的和好,在很大程度上慰藉了母亲的心灵,加之现代医学的神奇魔力,母亲幸运地逃离鬼门关重返人间,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全家欢宴,觥筹交错喜欲狂!

2013年7月,母亲再次病重,不久驾鹤西去,令人欣慰的是,她在世上多活了一年。

父亲与母亲相亲相爱多过一个甲子,两人的爱情历经生死考验,情深意笃,历久弥坚。母亲躺在病榻上,父亲前去医院探望,两人附耳低语,犹似当年打暗语倾述恋情;有一次,父亲当着我们的面,在床头动情地对着母亲说:“百万雄狮过大江,你还记得吗?”

母亲含笑微微点头。

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倍感凄凉,终日郁郁寡欢。好在我的三个妹妹和妹夫极尽孝心,每日晨昏定省,扇枕温被,父亲渐渐从悲痛中摆脱出来,安身为乐,无忧为福。

父亲于2019年11月28日去世,享年96岁。

我们相信,他与母亲会在天堂团聚,相伴永远。

2012年5月10日

2020年12月14日改定

【作者简介】李国庆,男,汉族,上海市人,自1972年以来,在《电影文学》《中国青年报》、香港《文汇报》、美洲《亚美导报》《金山》《边疆文学》《滇池》等省内外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寓言、童话、杂文、随笔、剧本、论文、报告文学、民间文学、文艺评论及新闻作品5000余篇,计500余万字,获国家、省、市级奖励五十余项,现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作家传略》《云南作家传略》《云南当代作家、评论家传略》收有小传。现为云南省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昆明盘龙江文艺创作中心主任。

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征稿启事

为了让儿女们有机会表达对父母的感恩或祝福,进一步弘扬中华民族尊老、敬老、爱老、孝老的传统美德,当代文学精选微信公众号决定从即日起举办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

一、征文要求

以父母亲(也可单写父亲或母亲)的故事为创作素材,以亲情为切入点,回忆或追念父母对儿女点点滴滴的爱,讲述自己成长过程中与父母之间的感人故事。文章必须是原创,严禁抄袭剽窃他人作品,散文字数限定在5000字以内,现代诗歌、诗词200行以内。优秀作品将推荐给国内正规报刊发表。(参赛者必须关注“当代文学精选”微信公众号方可有效)

二、奖项设置及评奖标准

      一等奖2名,奖金各500元+荣誉证书;

      二等奖5名,奖金各200元+荣誉证书;

      三等奖10名,奖金各100元+荣誉证书;

优秀奖20名,荣誉证书。

在作品质量符合推送条件的前提下,依据阅读量、赞赏量开展评选。自作品推送之日起,一个月内阅读量达到500后,每超过100记1分;赞赏量达到10笔(每笔5元以上有效)后,每超过1笔记5分。按得分多少评定获奖等级。作品自推送之日起一个月后增加的阅读量和赞赏不再计入总分。

三、投稿方式

本次有奖征文大赛只接受电子邮件,来稿请附100字左右作者简介、两张作者生活照、详细通联,并在主题栏注明“感恩父母征文”字样,投稿邮箱:sczgz2018@163.com(特别提醒:在其他微信公众号推送过不同意授权本公众号独家发布的作品请勿投稿参赛。)

有奖征文大赛参赛作品,所有赞赏金不返给作者,作为奖励基金奖给获奖作者和微信平台运营,不足部分由组委会自筹资金解决。投稿前,请务必添加主编微信:zgz19650903,以便到时发放奖金。

四、大赛时间

本次有奖征文大赛作品推送从即日起至2021年10月31日。

一切未尽事宜,本次征文大赛组委会享有最终解释权。不认同以上规则者请勿投稿参赛。

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组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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