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教,靠谱么?
文:聂传安
两点刚过,我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空桌上,开始自己的抄书、看书。
此时教室里一般没有别的人,所以格外地安静。
渐渐地,一个、两个孩子进来。他们一般都能第一眼发现我,于是走路、放置东西格外小心。
学生渐多,也都能静静地来,静静地坐下。
偶尔也有神经比较大条的娃,对教室内的安静不够敏感。某一日,一娃进门时大声爆出一句粗口,结果引起哄笑。估计那时许多娃边笑边往后看,估计那娃也经别人的提醒看到坐在后面的我……
我曾经我静坐于教室之后看书写字的场景写下推送过,有人说这是“无声的力量”,有人说这是“言传身教”,有人说这是“润物无声”。
简单地说,这也许就是身教吧。
提到“身教”,不由想起东晋宰相谢安的一则小故事。
谢安的夫人教育儿子时,追问谢安:“怎么从来没有见您教导过孩子?”谢安回答说:“我经常以自身言行教导孩子。”(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
谢安也许是在说:自己的为人处世,都是孩子所能看到、听到的,可以效法,是一种身教。
又想起三味书屋里的那段身教。
先生让我们读书,先生自己也念书。
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坐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学生读书,老师也读书。老师读书时完全沉浸于文字之中,似有无尽的享受。这也许正是老师希望孩子孩子读书时也该有的感觉。
不由又想起曾在老校区时,每逢大课间都带孩子跑南湖。那时能天天在后面催着孩子跑南湖的老师实在不多。我总是对众娃说:“老师都跑,你们哪好意思不跑?!”
是啊,满头灰白头发的人都能坚持,年轻人哪里还好有借口?
又想起宋真宗东封泰山时(1008年)。真宗赵恒为表达诚意,于是下诏自己及众官在封禅结束前只能吃蔬食。真宗严格遵守自己的命令,直到封禅结束时。那天,真宗召见宰相王旦等人,安慰道:“众卿吃了这么久的植物,真不容易啊!”
他心里一定在说:“寡人其实也不容易啊!”
皇帝亲自身教,的确难得!
但我突然有些不安。
寿镜吾老先生展示了读书的真正样子,但是他入神的时候,众娃在干嘛呢?
原文是这么写的:
读书入神的时候,于我们是很相宜的。有几个便用纸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做戏。我是画画儿,用一种叫作“荆川纸”的,蒙在小说的绣像上一个个描下来,像习字时候的影写一样。
原来众娃都在偷做与读书无关的事儿!
又想起跑南湖时。
有一次在后面看到几个孩子的影子向外一闪,就不见了。我知道湖边有个洗手间,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当我突然出现在一群躲在洗手间边探头探脑向外看的娃时,引起一阵惊叫。
原来那么老的老师天天陪着跑,有些人一样会偷懒!
又想起那个可怜的皇帝。
真宗皇帝对宰相王旦说:“你们吃了那么久的素食,辛苦了!”王旦等人再拜,说:“陛下更苦!”一脸与上同忧的模样。这时,一个性子直朴的马姓官员道:“陛下您不知道,吃蔬食的就您一个人而已。王旦他们在路上天天和我住在一起,我们每天都偷吃肉的!”
当皇帝听到王旦说“确实如此”时,估计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位王旦其实也是一代名相,死后谥为文臣最高等级的“文正”,又被誉为“全德元老”。即使是这样的人,在皇帝吃素时,依然会背着皇帝与众臣天天偷吃肉!(故事见司马光的《涑水记闻》)
于是,所谓的身教,靠谱么?
如果你的所作所为并不为对方所认同,或不为对方所完全认同;如果对方还没有能力对你的所作所为有所认同;如果别处的诱惑实在太大……那么身教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所以,身教既要看缘份,又要看时间,还要看定力。
我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
我要看看教室里的众娃现在都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