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艳诗艳词

中国古代艳诗艳词

南朝梁·刘缓《敬酬刘长史咏名士悦倾城》(《玉台新咏·卷八》)是一首有名的艳诗: 不信巫山女,不信洛川神。何关别有物,还是倾城人。  经共陈王戏,曾与宋家邻。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  粉光犹似面,朱色不胜唇。遥见疑花发,闻香知异春。  钗长逐鬟发,袜小称腰身。夜夜言娇尽,日日态还新。  工倾荀奉倩,能迷石季伦。上客徒留目,不见正横陈。作者虚写和实写的手法并用,前八句将前代多首吟咏美女的名作串在一起,如《登徒子好色赋》、《高唐赋》、《洛神赋》、《北方有佳人》、《陌上桑》等,集众美于一身。接下来八句从面、唇、体香、发饰、腰身、娇语、媚态等各个方面来具体描写全身上下之美。随后两句用《世说新语》里的两个故事来说明美女如何迷人。真正使这首诗臭名昭著的,是其最后两句“上客徒留目,不见正横陈”:美女正在友情展示,贵客可不要错过机会呀。前面极力渲染的女性美,只是为了男人们一饱眼福。“横陈”一说不知是谁首创,南朝梁·张率的艳诗《清凉》也有“幸愿同枕席,为君横自陈”之句。据说司马相如已有“花容自献,玉体横陈”一句,但这只是后人假托,“玉体横陈”的说法更直露,应该首出李商隐《北齐二首》中的名句“小怜玉体横陈夜”,说的是北齐皇帝高纬,荒淫无道,让自己喜爱的美貌侍女冯小怜在隆基堂上裸体展示,交了入门费的就可以任意观赏,以便君臣同欢,所谓“独乐不如众乐”。

唐代艳情诗以韩偓《香奁集》为代表,但其淫冶的程度比不上《游仙窟》中的诗歌。《游仙窟》为张文成所作的艳情小说,尤其描述男女欢合的情景,是赤裸裸的: 施绫被,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花容满面,香风裂鼻。  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插手红裈,交脚翠被。两唇对口,一臂支头。  折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一啮一快意,一勒一伤心。鼻里痠痜,心中结缭。  少时眼华耳热,脉胀筋舒。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俄顷中间,数回相接。

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所著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其直露大胆的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全赋多用俚俗之语,通俗易懂,讲解了男女性爱的各个方面,被称为中国的“爱经”。关于新婚之夜是这样说的:“而乃出朱雀,揽红裈,抬素足,抚玉臀。女握男茎,而女心忒忒;男含女舌,而男意昏昏。方以津液涂抹,上下揩擦。含情仰受,缝微绽而不知;用力前冲,茎突入而如割。观其童开点点,精漏汪汪,六带用拭,承筐是将。然乃成于夫妇,所谓合乎阴阳。”

晚唐五代时期喜欢关注女人和坚持身体写作的诗人们,他们有一个很好听的暧昧称号,叫做花间派。流连花间的,当然都是男人。《

花间集》中温庭筠说,“含娇含笑,宿翠残红窈窕”,“雪胸鸾镜里,琪树凤楼前”,写的是美女晨起后对镜梳妆的情形。那“雪胸”是什么,是个男人都想得到。要问温诗人笔下这美女为何含娇带笑,大抵离不开如韦庄描述的昨夜故事:“髻鬟狼藉黛眉长,出兰房,别檀郎。角声呜咽,星斗渐微茫。”那一夜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头发乱了画眉糊了,该发生的事情自然发生了。

如果说温韦还算含蓄,那么为《花间集》作序的欧阳炯就绝对够豪放。他曾经写道:“垂绣幔,掩云屏。思盈盈。双枕珊瑚无限情。翠钗横。几见纤纤动处,时闻款款娇声。却出锦屏妆面了,理秦筝。”基本上是一段可以直接搬上银幕的激情戏的分镜头剧本,而且还不用担心被剪,虽然身影交错娇喘声闻,但“垂绣幔,掩云屏”呢,想要看个究竟的只能钻到银幕里面去。

宋词可称为被艳情充斥的世界。

北宋曲子词名家里写淫词最多的当属柳永无疑。柳永的一首狎妓词《凤栖梧》有“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其中“玉树”指美男,语出《世说新语·容止》:“毛曾与夏侯玄共坐,时人谓'蒹葭倚玉树’”,“琼枝”自然指美女,“玉树琼枝”比喻男女胴体,两者先是“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漾,就开始“绣被翻红浪”了,最后这个说法被后代艳情小说不断借用。

南宋周邦彦也有不少艳词,《花心动(双调)》一首与柳词相比,毫不逊色:帘卷青楼,东风暖,杨花乱飘晴昼。兰袂褪香,罗帐褰红,绣枕旋移相就。海棠花谢春融暖,偎人恁、娇波频溜。象床稳,鸳衾谩展,浪翻红绉。浓似酒,香汗渍鲛绡,几番微透。鸾困凤慵,娅姹双眉,画也画应难就。问伊可煞於人厚,梅萼露、胭脂檀口。从此后、纤腰为郎管瘦。从“浓似酒”知道,这是一场马拉松式的激情戏。“兰袂褪香,罗帐褰红,绣枕旋移相就”当为前戏,“偎人恁、娇波频溜”渐入佳境,“鸳衾谩展,浪翻红绉”才进入正题,“香汗渍鲛绡,几番微透”是高潮迭起,酣畅淋漓。

萧观音(1040—1075),是辽钦哀皇后之弟枢密使萧惠之女,世为皇后家族。史载,其“姿容冠绝,工诗,善谈论。自制歌词,尤善琵琶。”她写的《十香词》,全是描写女子体臭(xiu)的,每首描写身体的一个方面,按照十首的次序是:发、乳、颊、颈、舌、口、手、足、阴部,及一般肌肤。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领边香。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香;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既摘上林蕊,还亲御院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风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装。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元曲里淫艳之词甚多,只举白朴《墙头马上》为例,词语浅白,无须解释: 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情人睡,脱衣裳,口吐舌尖赛沙糖。  叫声哥哥慢慢耍,休要惊醒我的娘。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  床儿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身子动,屁股颠,一阵昏迷一阵酸。  叫声哥哥慢慢耍,等待妹子同过关。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魄飞上天。明代有不少民间艳歌,现择其《为有源头》: 郎多容貌中奴怀,抱住子中间脚便开。  擘开花瓣,轻笼慢挨。酥胸汗湿,春意满怀。  郎道:姐呀,你好像石皮上青衣那介能样滑,为有源头活水来。末句取自朱熹的《观书有感》二首其一:“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本是一首谈读书心得的好诗,在此被用来表示淫水漫流,朱老夫子地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宋代诗人秦观说:“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写的是一次幽会。罗带是女子的裙带,罗带轻分意味着宽衣解带,这正是激情燃烧的时刻。俗话说,“男人头、女人腰”,意思是除非极其熟悉亲昵,否则不要碰他的头或是她的腰。可如今她罗带轻分,既是今夜不设防,自然西线有战事。秦观自不必说,连他老师苏轼也是如此:“酥胸斜抱天边月,玉手轻弹水面冰。”苏老师这词是很收敛的,他旗下的苏门四学士盯着他呢。黄庭坚说:“懒系酥胸罗带,羞见绣鸳鸯。”内衣图案都看到了。晁补之说:“鸾钗重,青丝滑。罗带缓,小腰怯。”看来罗带差点就自然分了。

文人墨客毕竟还是有底线。罗带分了,后来呢?估计得问猪八戒了。话说《西游记》里孙悟空到盘丝洞碰到七位美女妖精泡温泉。“褪放纽扣儿,解开罗带结。酥胸白似银,玉体浑如雪。”后面几句真是风光无限啊。不过最解风情的还是猪八戒,他看师兄把美女妖精的衣服掳回来,立即花了一百来字说服师兄同意他先去打杀女妖精,回头再救师父。书中这节写得最是好笑,说他出发杀敌时并未提高警惕,而是“抖擞精神、欢天喜地”。

想起多年前时兴的身体写作或是下半身写作,现在似乎早已偃旗息鼓。这也难怪,再强壮的身体也有厌倦不应的时候,再美妙的身体也有审美疲劳的时候。其实床上那点事儿,写得露骨并不见得比含蓄更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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