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街直路】散落在中山大道的记忆 老法院满春茶园新华电影院
读初中时,我家住在后花楼(花楼街)笃安里对面,早上天还未亮,家住苗家码头、双陆里的同学,会到我家楼下喊我一起去上学,经过民生路,左拐到中山大道,在福庆和隔壁的国光服装厂叫上住二楼的同学,一起步行到位于自治街的武汉市双洞门中学。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中山大道。
难忘老法院
中山大道上段利济路一带,过去有两个标志性地名:“宝善堂”与“老法院”。
老法院是一栋二层楼的洋房,后面有看守所,一直有院墙包围。民国时期是汉口地方法院,中山路699号,法院办公楼内还设有汉口检查署和汉口高等特种刑事庭。抗战胜利后曾在此处审判日本战犯。解放后此处变身人民法院,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为武汉市公安局某处,现为武汉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汉口人习惯称之为老法院。
1929年,夏口县汉口地方法院。 刘汉桥供图
很长一段时间公交车站这一站的站名就叫“老法院”,现在为中山大道地铁汉正街站。我第一次走进老法院还是在4岁半的时候去看望父亲。
那天,艳阳高照,似乎还很有点热。那时我家住在民意一路大陆里,母亲抱着一岁多的弟弟,带着我和姐姐,步行到中山大道利济路的老法院,在外面排队等候接见。我的印象中那个队伍很长,从老法院的大门口一直排到旁边的游艺路,在中午的烈日下,我们等待着和爸爸见面。
老法院的大门口是有院墙的,走进大院,上几步台阶,往右拐,隔着铁栏杆,一家五口在这个特殊的地方团聚。
父亲是因办工厂向银行贷款未及时还清以盗骗国家资产案被捕入狱的。我在那样的环境下记住了父亲的形象,隔着铁栏杆,瘦瘦高高的父亲站在栏杆里;母亲抱着弟弟,我和不满七岁的姐姐站在栏杆外。这是我童年印象最深的一件事,父亲写进了他的日记,我也知道了那一天是1955年5月16日。
父亲的日记写道:
三点前后听到喊我,在极度兴奋的心情中忙促拿着衣物跑到澡堂的前房去,看到王干事,他说你不在此地在前面。我从他面前走出去,就看到慧敏在理东西,单衣食物送来不少,把不需要的衣服退回了;全体来了!联申变的更像他妈妈,毓瑾比前更可爱了,唯独小联星太瘦弱,完全与我记忆里的印象不同!
回到号子以后非常兴奋,增加了不少勇气;惟有些惦念联星的健康。晚饭时送来的面还不凉,超额加餐还吃不完。为了孩子们也应当积极争取新生!努力吧!接见以后腿病也感觉轻松。
读到这里我不禁潸然泪下。
这个地方,后来我和父亲又有过一次会面,那是1964年父亲从沙洋农场调回武汉178号信箱从事翻译工作后,从父亲日记透露出的信息,这家公安局管辖的工厂在汉阳龟山脚下。据说翻译的内容是保密的,留下的片段资料显示与磁带有关,工作的地方就是老法院的后面(现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看守所。那时父亲处于半自由的状态,理论上讲1958年父亲已获得“新生”,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星期六晚上可以到民众乐园看戏,星期天才可以回家。1965年的一天晚上,通知我到那里去了一趟,在没有铁栏杆的走廊跟父亲见面。我给父亲带去了几件洗好的衣服,父亲还把他们食堂的肉包子给我带回家。
1926年《汉口商业一览》戏馆栏中有满春,与茶馆有别。
满春茶园
曾经的满春茶园承载的故事更多,它是茶园同时也是戏园,我一直想寻找茶园的旧址而不得,如今已不存在的满春路上的一家印染厂是否其旧址?戏剧在茶园时代是不售票的,喝茶看戏付茶钱;到了戏园(戏馆)时代,就要购票入场。满春先前是茶园,后来,与时俱进成了戏馆。舞台上悬“满园皆春”匾额。清末兴盛,成为这一带的泛称。春,是个好名词。说起满春茶园,“武汉通”九十高龄的徐明庭先生告诉人们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一代京剧大师麒派创始人周信芳(1895一1975)先生,是在满春茶园首次登台亮相的,那年周信芳7岁,出演《铁莲花》中的定生,艺名“七龄童”之后,取“七龄童”谐音改为“麒麟童”,此后一直沿用此名。根据自己噪音特点,博采众长,勇于创新,表演自然真实,具有浓厚生活气息,所形成的京剧“麒派”也由此而来。
90年代,上海京剧院编写《周信芳传》的一行人来汉,在湖北省京剧团朱世慧的陪同下,拜访徐明庭先生,人们才知道周信芳的艺术生涯是在汉口满春茶园起步的。解放初,周信芳曾与他的弟子中南京剧工作团(现武汉京剧院)一团团长高百岁、二团团长陈鹤峰在汉口同台演出,是周信芳舞台生涯中唯一的一次。
新华电影院
新华电影院始建于1946年,1953年由花楼街迁到中山大道572号,有上下楼,962个座位。记得我的人生第一次看电影是在新华电影院,二楼,软座、活动沙发,甲级票的位置。
1951年,仁寿堂在花楼街新华电影院对面。朱汉昌藏品
初冬的晚上,下着小雨,6岁的我还没有上小学,母亲带我去新华电影院看电影。电影院大门右边高处是大幅《寂静的山林》的电影广告,那五个字,我只认得“山林”,母亲告诉我“寂静”的山林。我们去的时候,前一场还没有散场。进电影院要从人行道上两步台阶,院门前有一个小广场;站在那里等候入场时,碰到大陆里的一个街坊,我喊她“刘伯伯”。刘伯伯买了一包炒板栗给我,我边吃板栗边看电影,好开心。外边下着小雨,电影里也有下雨的镜头,“拐(坏)人”考察“好人”,“好人”站在外面,那个“好人”是王心刚演的,很英俊,从此记住了他的名字。读中学时看了他演的《野火春风斗古城》,参加工作后看了他演的《知音》。新华电影院小广场有一排橱窗,登载电影简介画报,我印象最深的是《冰海沉船》,大舅曾要我白天去排队购买电影票,《冰海沉船》那时票也是蛮俏的,晚上放映时,距电影院几十米就有人买“飞票”,后来的巨片《泰坦尼克号》与《冰海沉船》是同一个题材。
朱汉昌藏品
那时电影票分甲乙丙三级,楼上是甲级,楼下中间是乙级,楼下前几排、最后几排及中间旁边的位置是丙级,丙级票2角、乙级2角5分、甲级最贵3角。大陆里的小伙伴星期天常常约到一起到新华电影院看上午的儿童场,儿童场不分甲乙丙级,5分或是8分钱一张票。我所就读的民主街小学年终开会也是在新华电影院举行,会后笃定有一场电影。
还有一部电影也是在新华电影院看的,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上世纪70年代朝鲜苦情电影《卖花姑娘》。楼上楼下一片哭声,观众们为片中女主角悲催的遭遇洒下同情的眼泪。后来在我下放的麻城农村大队礼堂露天又看了一次,令人意外的是贫下中农没有哭声,房东坤的妈高大说,我姐(语气词)这里的地主冒得这拐,彭家的地主,你找他借东西,他拿都拿不赢,电影是假的!看到我的文章后,有位老同学在微信中提醒我,他与我一起看的电影《卖花姑娘》。
那时候人们这样评价电影院放映的电影:中国电影——新闻简报,朝鲜电影——哭哭笑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阿尔巴尼亚电影——搂搂抱抱。
打捞城市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编辑:田联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