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里往事(三)
住凉台的“小脑壳”
大陆里一共只有5排房子,三栋一排,每排房子有3个门牌号码,两层楼、石库门,中间那一栋比如5号进大门后左右都有厢房,靠大门的是前厢房,靠后门的是后厢房;两边的4和6号就只有左或者右厢房。厢房,按房屋的设计原本是卧室,进大门,过天井,便到客厅,客厅的旁边便是卧室即厢房。老人们说,解放前这些房子一般都是一家人居住,或者是楼上一家,楼下一家。解放后住的人家多了,客厅便也改成了房间,我家在4号的时候便是住的客厅,楼下住了三家,楼上住了两家。5号楼上楼下住了十户人家。客厅后面还有一个天井,再往后便是厨房,二楼的厨房上面是凉台。
说起凉台,我就想起了儿时同伴“小脑壳”。我家搬走后,他家一直住在4号二楼,那时他家有两间房,就是原来的客厅和厢房,在大陆里有两间房的好象只有他一家。他家有7口人,他妈妈忒爱清洁,每天晚上都要拖地板,屋里的家具也都擦得干干净净。我9岁那年,他妈妈去世了。在他妈妈去世后发生了一件我至今也搞不明白的事。
一天下午,住在街面上的(我们里份的人把住民意一路后门对着大陆里的称为“街面上的”,街面上的房子实际上也是大陆里的组成部分)一个中年妇女跑到他家,和他妈妈一样的口气说话,还非要见他爸爸。很多街坊都跑去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在4号的后门。那时我们里份的人是不大和街面上的人来往,大家只是面熟。平常这个女人也没有到过他家,我母亲也说“小脑壳”的妈妈生前和这个女人冒得来往。有的人就说,这是“小脑壳”的妈妈的魂附到她身上了。一直闹到“小脑壳”的爸爸下班回来,在众人的劝说下,这个女人才逐渐清醒过来。醒来后,她对先前发生的事一慨不知。后来,我想是不是他妈妈生前,经常爱大声训斥他家的小孩,我们住在楼下听得很清楚,隔壁的街坊也是听得到的。
“小脑壳”的爸爸靠修电器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冒得一个正式的单位。文革中,“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把城里人往乡里赶,他们全家下放。后来回城,房子已成了别个的了。无奈之下,他家在公用的凉台上搭了一间房,总算有了立足之地。这一住就是好几年,他家的房子也由大陆里的最大变成了最小。
捡荒货的“小货”
“小货”家住在5号二楼的前厢房,家里除了两张床、一张桌子、一口没有其他摆设了。他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加上母亲和奶奶,虽一家六口,房里到显得空空荡荡的。 那时候,“小货”家经济窘迫是可想而知的,他母亲一人工作要养6口人,他家里在街里吃“救济”----相当于现在的低保。我只在一张相片上看到他的爸爸:穿国民党的军装,腰间配着中正剑,和他的母亲、奶奶的合影。他的爸爸是死了,还是跑到台湾去了,他从来不说,我们也不问。街坊说他的爸爸是军长,不会被镇压;师长以下的才会被镇压,11号洋洋的爸爸就是被镇压的,母亲改了嫁,洋洋也改跟继父姓。先是“小货”的哥哥辍学,捡荒货(现在叫垃圾)卖钱补贴家用。后来,他也是上午上学,那时候小学低年级都只上半天课,下午便也去捡荒货。 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我9岁那年,一次“小货”不知在那里捡了一个铜坨坨,他跟我说,他经常去卖荒货,怕收荒货的问,要我去帮他卖。我是第一次去卖东西,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他说又不是偷的,不怕。我想,我们总在一起玩,这点忙还是应该帮的。卖了1块多钱,他拿走了1块钱,零钱给我,我不要;他硬要给,我就收下了。母亲下班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领着我把这几角钱又还给了他,并告诉我不是自己劳动得来的,一分钱都不能要。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自己的儿子4岁的时候,一位街坊把他领到江汉路逛超市,那时候超市刚刚在武汉兴起,儿子拿了一袋食品,街坊不知道没有付钱,回到家才发现儿子手上有一袋食品,街坊对我说,“你儿子几'贼’(武汉话,聪明的意思)呃,自己晓得在货架上那东西。”我听后把儿子领到超市,赔了礼,付了款。前几天儿子(现在也做了父亲)还跟我提起这件事,说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至今还记得那袋食品是“奶油杏肉”。我想,大概这是我母亲教育的结果。
大陆里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