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说爱你(十)
十
泪眼迷离中,静婉从衣兜里掏出手帕。一不小心,带出了那个一直贴身携带的怀表。“啪”的一声,怀表坠落在地。那熟悉的音乐,洋洋洒洒飘了出来。伤心不已的静婉,竟未察觉,顾自往前走着。
此时的沛林,正欲转身回屋。突然,听到天空中飘荡着一种奇异的声音。这声音,像是从远古时代传来,从盘古开天辟地时传来,从天地初始混沌初化时传来。这声音,就像一把神奇的钥匙,一点一点破译着沛林记忆深处的密码。又如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光,照射着沛林犹如雪山般沉寂千年的记忆。千年冰封的雪山,在这束强光的照射下,终于开始融化。一滴,两滴,三滴……最终汇成一股滔滔江水,急转直下,汹涌澎湃地向沛林席卷而来。
“静婉!”沛林突然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就是那个曾经让他刻骨铭心、让他朝思暮想、让他痛不欲生、让他渴望与之粗茶淡饭、朝朝暮暮、真心真意过一生的至爱之人的名字啊!
和静婉的分分合合、点点滴滴,如同电影画面般,向他一股脑儿袭来。他终于完全想起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静婉!”沛林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朝静婉远去的方向大喊着,并发了狂似地追了上去。“沛林?是沛林在叫我?”刹那间,静婉怔住了,以为自己又在梦中。她停下脚步,蓦然回首,看到的,正是沛林朝她一路狂奔而来。“沛林,沛林!”静婉喜极而泣,也朝他飞奔了过去。
“静婉!”“沛林!”两个深深相爱着的人,终于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阳光透过树叶,将重重叠叠的光影,洒满了沛林和静婉一身。静婉紧紧依偎在沛林怀中,一颗心,似乎幸福得要融化了。
沛林,无论是曾经的少帅,还是此刻的平民,无论是一身戎装、一袭长衫,还是此刻的一身布衣,都是静婉的沛林。他低下头,用双手轻轻捧起静婉的脸,温柔地替她拭去满面的泪痕,眼中,是无边无际的一往情深。
“静婉,你受苦了!”望着眼前的沛林,静婉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唯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地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在沛林的手心。
此时此刻,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表达,也是最多余的存在。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静婉,你哭吧,在我的怀里,尽情地哭吧。把你这些年来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通通哭出来吧。”沛林搂着怀中的静婉,紧紧的,紧紧的。似乎害怕这一放手,又将失去了静婉。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此时此刻,静婉,只想把所有眼泪和委屈,都一一揉碎在,沛林怀中。
不知哭了多久,静婉渐渐平静了下来。沛林用静婉的手帕,替她拭去点点泪痕,说:“静婉,我带你回家。”
同样的小屋,同样的陈设,几分钟前,还那样陌生。几分钟后,却已是静婉的家,一个属于沛林和静婉的家。
一别经年,彼此想说的话,太多,太多。“沛林,你刚恢复记忆,不要着急。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一点一点地告诉你。”
“不,有句话,我现在就要告诉你,否则,我怕又来不及。”
“什么?”
“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在承江边分手的时候,我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
“哦?那时的我,已经被你的红酒催眠了。”静婉莞尔一笑。
“静婉,”沛林凝视着静婉,一字一句地说:“静婉,我想告诉你,我爱你,一辈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沛林的目光,已笼罩在一层薄雾中。那层薄雾后面,是沛林对静婉的所有情深义重。此时的静婉,梨花带雨,泪眼婆娑。岁月和苦难,不仅没有磨灭她与生俱来的美丽,更平添了几许从容和淡定。在沛林心中,静婉,就是这世上最美最好的兰花——天丽。
情到深处,沛林低下头去,深情地吻了静婉的唇。时光,在这一刻定格了。为沛林,为静婉,更为他们的重逢。这个吻,他们等了太久,太久。
静婉和沛林,从相识到如今,已整整16个年头。但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仅两年零三个月。他们之间,隔着两个七年。1930年,静婉从沛林身边伤心离去,相隔七年后,才重逢在承州抗日游行的街头。但不到几个月,在向日军宣战前夕,沛林再次忍痛送走了静婉。再次重逢,已是1944年。中间,又相隔了七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七年呢?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可以遥遥相望,却无法长相厮守。这个天堑,是江山,是社稷,是黎民百姓。对身为少帅、肩负重任的沛林来说,他可以豪气冲天地指点江山,却未必可以和心上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当“爱江山更爱美人”遇到“当治国,平天下”,沛林的无奈,又有几人懂得?或许,只有卸下了“四少”的光环和使命的沛林,才能自由地追寻心中所爱,与她粗茶淡饭,朝朝暮暮。
正如此刻,在这个西南边陲的小村庄里,沛林和静婉,才终于真正地拥有了彼此。就像所有的情深义重,定能换来岁月温柔,不必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