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月报】林贵增：世仇（短篇小说）
文/林贵增
枣林村的枣林和枣花要结婚了，这消息不翼而飞，立刻传遍了全村。大家都欢欣无比，比自家的子女结婚还高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原因是他俩家是世代仇人。
早年间，枣林的祖父张三聚和枣花的祖父谢老憨，都是村里响当当的人物，他们都是种地的高手，各自摆弄着七、八亩土地，庄稼比别人的长得都好，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很滋润。
有一年冬天的夜里，保长李黑水把他俩叫到村公所，下达了摊派公粮的条子。谢老憨二担，张三聚二担五。张三聚一看条子，大发雷霆：“凭什么让我比谢老憨多出五斗，我家要吃没吃，要穿没穿，比他家穷多了。”谢老憨也嘴不饶人：“你家住的是青堂瓦舍，穿的是皂布裤褂。我住的是茅草棚，穿的是开花破棉衣，腰系稻草绳，咱俩家相比，那真是天上隔到地下，地下有个蚂蚁窝，你可比我家强多了。”二人各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要不是有人拦着，就会纠缠在一起，拼个你死我活。
这保长李黑水，本是个心术不正之人，他心血来潮地说：“看来你二人都觉得冤，不想露富，这样吧，你两家把家产和地亩换一下，就都得到满意了。”李黑水的话把他俩给镇住了，都愣在那里不作声。李黑水一心想看一台好戏，进一步激将挑逗说：“大丈夫男子汉，谁犯软蛋是狗熊。”二人被逼到悬崖边上，无路可走了，只好硬着头皮说：“换。换就换。”
于是，村干部领着他俩，到家里把熟睡的老婆孩子叫醒，穿上衣服，领到了对方的家里。
张三聚逢人便讲：“谢老憨可把我害苦了。住的是破草房，家里穷得叮当响，连吃饭的碗都是豁溜子。”谢老憨见人就说：“这张三聚除了房子好些，家里啥也没有，没法活下去了，要饭到你们家门口，可不能不给啊。”
其实这张三聚是个面上人物，爱虚荣。房子好些，穿戴体面些，家中没有多少积蓄。这谢老憨可就不一样了，他是个老抠，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省吃俭用，几年来攒了不少银元、细软和粮食，都埋在后院里。
有一天夜里，谢老憨带着儿子，跳进院里刨东西。张三聚被惊醒，大喊抓贼，谢老憨翻墙逃走，挖走了银元、细软和一部分粮食。自此，二家结仇，成了生死冤家。
两家的地界相邻。有一年因为界石的事发生过争执，大打出手。两家各自请了人打群架。那场战争可够残酷的，谢老憨被打断了一条腿，张三聚被飞石砸瞎了一只眼睛。这真是雪上加霜，仇上加仇。两家都下了伺机报复的决心。
有一天，谢老憨去地里干活，路过张三聚家门口。张三聚放出饿狗向谢老憨扑来，谢老憨腿瘸跑不快，被饿狗扑倒在地，撕烂了他的衣服，脚脖子被咬伤。谢老憨到区里告状，区署判决张三聚给谢老憨买一身新衣服，包工养伤，拘留半日的决定。不平静的水面连出涟漪，打打闹闹频频发生。
张三聚临死前告诫儿子：“深仇大恨不能忘，瞅准机会一定要报。”谢老憨断气前把儿子叫到跟前：“要报仇，不然我死不瞑目啊。”看到儿子点头，他才闭上了眼睛。儿子们各自继承了父辈报仇的衣钵，把仇恨牢记心中。
枣林和枣花八岁时在村里的小学读书。大人们一再叮嘱，两家是世仇，不要往来，可孩子们根本不当一回事。有一回枣林去找枣花做作业，被枣花的父亲拿着棍子撵了出来。枣林的母亲在街上看到枣林和枣花拉着手去上学，气得一把揪住枣花的手摔出老远。厉声骂道：“野丫头，再碰见你找我家枣林，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大人们的百般阻挠，无济于事，反而使孩子们逆反的心理更加强烈。他们更亲近了。枣林是班里的数学尖子，而枣花的作文被老师作为范文在班上给同学们朗读。二人取长补短，互帮互学，进步很快。
有一年春天浇地，谢家在张家的地里挖了二钎土挡水，因此枣林的父亲和枣花的父亲打了起来。被村主任拦住，进行批评调解，才算了事。
枣林考上了医科大学，枣花考的是农林学院。毕业后，都想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办些事。二人都要求回家乡县工作。枣林在县卫生防疫站任副站长，枣花在县农林局做农艺师。
星期天，枣林骑自行车回家探望父母，看见枣花的母亲在岸头上摘枣子。只听她惊叫一声，从岸上摔下来。枣林跑过去一看，原来她被毒蛇咬伤了腿。枣林为了不使毒液扩散，伤及肝脏，立即跪在地上，一口一口把毒汁吸了出来。枣花的母亲得救了，枣林的嘴变成了黑青色，肿的像发面馒头。枣花的父母很受感动，父辈的世仇也消退了许多。
枣林村和周边的村子都种枣树。山坡上，岸头上，路两旁，房前屋后，到处都是一片枣树的海洋。大枣是他们一年的主要收入，大枣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这一年，枣树刚刚绽出鹅黄色的嫩芽来，一天多功夫不知被什么害虫吃了个精光。枣林的父亲着了慌，自家的五十亩枣林山坡完了，今后的日子没法过了。枣花及时配制了特效农药，亲自给枣林家送去。喷施以后，几天功夫，枣树又长出嫩芽来。枣林的父亲乐坏了。枣花真是救命恩人，看来这世仇应该往后搁一搁了。
枣花的特效农药救活了方圆上万棵枣树，县委王书记为她戴大红花，颁奖，称她是“枣林卫士”。
枣林和枣花不断地开导父母，要化干戈为玉帛，一切朝前看。而枣林和枣花的感情也在持续升温着，他们的婚礼渐渐提上了日程。
星期天，枣花领着枣林来见她的父母。她母亲对枣林的救命之恩一直没有忘怀，很高兴枣林的到来。枣花父亲的态度也变了，脸上呈现出欢愉的表情。他患有严重的肩周炎，有时夜里疼得睡不好觉。枣林给他买了一台周林频普仪，带来药丸，告诉他仪器的使用方法：“每天可以开机把患处照上二次，一次二十分钟即可。配合吃药丸，保证能治好。
中午，枣花娘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大家都吃得很开心。枣花娘说：“以后只要你们在一起过得好，我和你爹也就安心了。世仇已在他们心中荡然无存。
这天，枣林带着枣花来到家里。枣林的父亲对枣花早已敬若神明。枣花的到来，他有点不知所措。枣林的母亲内疚地说：“闺女，婶子对不住你，小时候摔过你，骂过你，唉......”枣花握住她的手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提它作甚？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后我和枣林会照顾好你们的。”枣花掏出一副金丝老花镜，给她戴上。枣林娘高兴地说：“亮堂堂的，真舒坦，以后缝缝补补不用发愁了。”枣花还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给未来的公公买了一件羊皮大袄。枣林的母亲从屋里拿出一副金手镯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留下的，枣林没有姐妹，你就是我的亲闺女。”她亲手给枣花戴上。枣花激动地依偎在她的怀里，二人的脸上都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金色的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大枣一篓一篓地摘下来往外运。今年的枣子在枣花的指导下，管理得好，没有虫口，卖了个好价钱。乡亲们都喜开颜笑地数着票子。
国庆节，枣林和枣花举办了结婚典礼。枣林家的小院盛不下众多的乡亲和好友，典礼现场在村里的小广场举行。
这是一个别具一格的婚礼。枣林给大家讲解疾病的预防和治疗知识。讲的浅显易懂，不时传来阵阵掌声，接着枣花给大家讲枣树的管理和病虫害的预防和整治。她讲的都是大伙心坎上的东西。全场静悄悄的，大伙儿听得着迷，甚至有人拿出纸笔做记录。
婚礼进行完毕，村里的秧歌队进行秧歌表演，邻村的乡邻也赶来助兴。他们进行了狮子舞、划旱船的表演。枣林村沉醉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作者简介：林贵增，河南省安阳市林州市人，70岁的农村老人，平常喜欢写作散文、小说。喜欢乡土文学，率性自由，热爱生活。作品曾发表于互联网平台，所作文章素材皆来自于个人生活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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