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小领导
小领导
立秦
我在单位汽车队工作时,队里不但有专业的维修部门,还新建了一个油库。这对一个工厂来说,还真不多。不少人跃跃欲试,希望到油库工作。而我却无所谓,不闻不问听其自然。不是我不想,而是本人就这脾气,实在不愿争这争那。没想到车队领导竟然派我去油库管账,我的搭档钱大爷负责给汽车加油,他是组长,亦称小领导。
在油库任职似乎是一种荣誉,从车队大领导说话的口气中,明显表现出对我们的信任和期望,“油库是非常重要的岗位,有许多人想来,最后选中了你们,你们肩负的责任重大啊”,大爷异常激动,跟大领导信誓旦旦,一定不辜负领导的希望,干好工作。然而在日后的表现,并不那么尽如人意。在短短地几年中,我一共遇到四位小领导,他们是公鸡头上的肉——大小是个官(冠)啊!“小领导”是我对几位组长的尊称。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领导的人员少得可怜,其中一个重要缘由,四位小领导,两位姓小名偷,一个小伙,一个(小)哮喘,堪称奇遇。
先说说我的第一位小领导钱大爷,此人工作上尽职尽责,我俩工作中的配合还算和谐,大领导们非常满意,尤其对他颇为信任。一次,我发现抽屉里少了10元钱五斤粮票,80年代人们的工资就几十元,十元也是钱啊。钱大爷说,刚才你出去时来了两个人。我无话可说,只能怪自己,谁让你假装潇洒,抽屉、柜门从来不锁。唉!屋里就俩人,出去就铁将军站岗,真不好意思。
那时,我刚扎耳洞不久,又肿又痛,不戴耳环怕小洞涨死,戴着还不舒服。一天快下班时我就把耳环摘下来,放进包里,忽然有点事出去一趟。回来后正好到下班点了,我拿起包要走,如果我走出去,一切就不好说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大爷,感觉他的神情有些异样,我不放心打开包检查一下,哪里还有耳环的影子。面对我的疑问,大爷就三个字“我没拿”。我心里明镜似的,就俩人,几分钟的光景,除了你还能有谁。难道耳环自己长翅膀飞了吗?
我诚恳地对大爷说:“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你把东西还给我就行。否则,我就给厂里的保卫科打电话,让他们来解决。”大爷态度很坚决,依旧咬紧牙关不认账。无奈我拨通了电话,厂里的保卫人员迅速赶到。以前战争年代,地下党面对敌人就三个字“不知道”,大爷面对厂保卫人员也三个字“我没拿”。地下党为人民把命豁出去了令人敬佩,大爷为钱财把脸豁出去了让人净呸。保卫人员耐心地和他单独谈话,没有解决问题。大爷神态坦然,话语简单,甚至有些得意,保卫人员都拿我没办法,你又能怎么样。我告诉他,这件事没完,厂里解决不了我就往上告,不找到耳环决不罢休。这么简单的案子再破不了,该称得上奇闻了。
不过小偷小摸的事小事一桩,怎好惊动公安大人,还是自己解决吧。我坚信邪不压正,油库里经常人来人往,我就当着他的面,逮谁跟谁讲,话语也简单,就俩人,几分钟的功夫,耳环就没了。看你那老脸往哪搁。这不能算刻薄吧,除此之外我无路可走,对小偷我还做不到宽容大度。这也不能算无情无义吧,你不讲情义在先,我若讲情义,你怎知世上还有羞耻二字。没过几天,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钱大爷沉不住气了。他偷偷地塞给我300元钱,“我知道你丢了东西心里别扭,别生气了,再买一对吧。”听口气他俨然是个事外之人,“我要我的耳环不要你的钱,”“我没拿”还是这仨字,口气仍然不容置疑,钱可出,账不认。“你没拿给我钱干嘛?”我也不客气。裴多菲视声誉重于生命,小偷也并非铁板一块,他的语气近乎哀求:“你就再买一对耳环吧,这件事不要再对别人说了,到此为止吧。”看他那个样子,我的心啊,怎么说软,就软了呢,只能就此收场。
钱财真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吗,竟可以使人如此神魂颠倒不能自拔?他最终还是因为偷盗油库的汽油被调走了。后来他退休了,听人说他得了抑郁症,不知什么原因死在荒郊野外。可叹,多了一只手,害了一个人。
钱大爷调走之后来了个小伙,大领导们也不想想,年轻轻的在这哪呆的住啊。小伙子人挺好,整天乐呵呵的,就是坐不住。一闲下来就想出去,东串串西串串,出去的时间比在库里的时间还长。油库的工作一般是闲一阵忙一阵,你看着这会儿没事,等你走了,没准事就来了。无奈,小领导在他干,小领导不在咱干。大约半年左右,大领导对他另有重用,又委任于退休不久的李大爷。可笑,沾了一下糖葫芦,攀高枝去了。
李大爷原是我厂仓库的老管家,工作认真不徇私情。以前他给我的印象总是那么严肃,实际一接触,他原来也会笑的。我没学过会计,当初大领导派我管账,也不问我是否能干,把一堆账本摆在你面前。领导大胆放手,我斗胆包揽,不就是记个账吗,每月再做一张报表,自己琢磨着干呗。任职以来,幸不辱命。李大爷是个老会计,他在工作上给了我一定的指导和帮助,使我的账本趋于严谨和规范。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凡人凡事哪有十全十美的。李大爷哪都好,唯有身体不给力,他患有哮喘病,尤其是一沾汽油咳嗽的厉害。每当给汽车加油时,我尽可能地多干一些。工作上我虽然尽量照顾,但他还是没能坚持下来,最终病倒了,因肝硬化住进了医院。才60多岁啊,人生的第二个春天刚刚开始。可惜,壮志未酬身体先垮。
我的最后一任小领导,是位女中“豪杰”,性格骄横,胆量过人。她姓冷,初来乍到跟我还算客气。我天生一副好脾气,为人随和。我们俩平时说说笑笑,工作上配合得也很顺利,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一次,我洗手的时候,不慎将戒指遗忘在椅子上丢了。对此,冷师傅说没看见,你出去以后来了两个人。我什么也没说,丢了就丢了,只能怪自己记性不好。谁能想到老天又让我看见了这个戒指。那天,我从外边回来,赶上冷师傅的闺女到厂里来看她,我忽然发现她闺女手上的戒指有块紫红色的石头,它是那么地熟悉。我们相距有十来步远,我迅速地戴上眼镜,想看得更清楚些,但眨眼之间她闺女手上竟魔术般地戴上一副手套,然后匆匆忙忙地走了。我反应迟缓,傻傻地楞在那里,一时呆住了。冷师傅走过来问我:“你看见我闺女手上戴的戒指了吗?”她看我没说话,接着说:“也是个花的。”我丢的那枚戒指正是边上有花,中间镶着紫红色的石头。这个戒指是我托金店的熟人特意打造的,这种款式外边很少见。唉!戒指再次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真窝囊!
从这以后,我闷闷不乐,冷师傅也好像变了一个人。有一段时间,我总是莫名其妙地难受,而她偏偏在这时格外积极,不是做屋里的卫生就是刷院里的油桶。大院里装机油、柴油的大桶,根本没刷过,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她还假装好意,你干不了就别干,我自己干。我懒得和她废话,咱就是劳动者出身,还怕干活吗。一个司机悄悄地跟我说,王姐你可得小心点她,那天我明明看见你们俩一起刷油桶,她却说这些活都是她一个人干的。我苦笑着,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一次,我穿着新买的雪地鞋上班,到单位后换上工作鞋,下班后再穿鞋的时候,发现雪地鞋上涂了好多黑乎乎的机油,这些机油沾在鞋上,一直都刷不下来。后来我把所有的东西都锁在柜子里,我的这位小领导大言不惭,你们怎么都爱锁柜呢,多麻烦啊,你看我从来都不锁。我懒得搭理她。这是个什么人啊!因你是一只可欺的羔羊,自然吸引凶猛的恶狼。对张牙舞爪的恶狼,多少还能跑两步,遇到披着羊皮的狼,就四个字防不胜防,或三个字认倒霉。
不久,我决意离开这伤心之地,我心中五味杂陈,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拜拜啦,我的大小领导们。一天偶然遇见她,笑容满面,我们从来也没撕破脸,“王姐,咱们以前配合还不错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说假话不情愿,说真话不好意思。我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我心里明白,她与新来的人合不来,经常吵得不可开交,人家可不那么宠着她。
有句老话,欲人不知,莫若不为。还有一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真是无巧不成书,怎么那么巧呢?冷师傅同钱大爷一样,也是因为偷汽油,被车队领导辞退了。可喜,伪装剥去,真相大白;可怜,油库重地,小偷频出;可恨,小小领导,权大胆大;可悲,大领导正队是近视眼,副队是老花眼,参谋还缺心眼。不知我是不是小心眼。
立秦 :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在天津的报刊上发表文章、评论、笑话等2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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