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这杯茶，忘了远方的家

手机一声提示，是一位十年不曾联系的老朋友忽然加我微信。其实手机里都一直互相保存着联系电话，但十年来从未拨过。今天有了微信里的问候，于是放下手头一切要紧的和不要紧的事情，把手机里那个尘封已久的号码按了出去，和他聊了二十多分钟。

十二年前，随着离开那座城市时间的倒计时，和同事朋友的聚会多得有些排不开，一时间才发现自己对那座小岛、小岛上的朋友是多么留恋。那段时间，因为调动手续和家里房子等一些琐事，没少咨询和麻烦这位朋友，也没少在一起吃饭喝酒，也就是在那个夏天，我开始喜欢上物美价廉的麻辣小龙虾的，我请得起，他也吃得相对坦然——当时他是中院一位法官。同为七零后，但他比我年份更久远一些，却一直客客气气地叫我“红姐”，他说这是尊称，能体现我的“江湖地位”。我也乐得接受，不再推辞，对他直呼其名，倒是少了许多客套。

再后来，我就南下广东，彼此的消息也就渐行渐远。

交谈中他戏谑我，是不是结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该怎么说呢，其实这十年，我几乎没有了私人聚会。人在年轻时候交了朋友也就交下了，年过三十，再也没有兴趣去结识新的朋友。如果一定要说出我南下后的新朋友，那就是潮汕工夫茶。

“有闲来我卡泡茶客你”（潮州话：有空来我这里请你喝茶）！碧波荡漾一抹香，茶不醉人人自醉。初到潮汕，那天傍晚我一个木瓜满树、桂花飘香的“台胞接待站”小院落里闲逛，两个当地人摆着茶具在门口纳凉，喊我一起喝茶。虽说盛情难却，但平生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玩意，着实有些犹豫。他们力邀：来嘛来嘛，茶三酒四踢跎俩（潮汕当地方言，意为：喝茶3人、喝酒4人、游玩2人最为适宜）。

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在那里鼓捣，洗茶、温杯、冲水、滤茶、斟杯，每一道工序毫不怠慢，并念念有词的为我讲解，在品茶的同时享受着那份闲适和怡然自得，几只不堪盈手握的小茶盅顷刻茶香四溢。

住久了，慢慢发觉工夫茶的好。潮汕地区无冬多雨、一年半夏，每天晚饭后喝几泡工夫茶，方能解暑润燥、生津消食。在潮汕本地，家家户户都有工夫茶具，每天必定要喝上几泡。即使乔居外地或移民海外的潮汕人，也仍然保存着品工夫茶这个习俗。可以说，有潮汕人的地方，便有工夫茶的影子。慢慢地，我也掌握了一些泡茶的技法，除了家里买了一套整块黑檀木雕的茶海，在单位公寓也置办了套像样的茶具；甚至汽车后备箱里常年放着一套旅行装的茶具——双休日爬爬山、踏踏青，累了就坐下来，支上酒精炉，掬几捧山泉水。潮汕工夫茶讲究水温，最合适的温度是“蟹目”水，就是水壶底刚往上冒小气泡的时候，那时的水还没有沸腾，温度一般是90度左右，我想这就是中国人一贯追求的“中庸之道”吧——水温太高、茶叶瞬间打开，香气一下子散发，没有了回味的余地；水温太低、茶叶冲不开，就品味不到其中玄妙了。

前段时间，在福州开会，晚饭后三五同事一起泡茶馆。几位同事欣赏着茶艺师表演，喝着“九峰茉莉红”“安溪铁观音”，心旷神怡。和来自北方城市的他们比起来，我在他们眼中也算是懂茶道的，在他们的撺掇下，我也不吝卖弄，细述工夫茶的工序：白鹤沐浴——用开水洗净茶具；观音入宫——把铁观音放入茶具；蛟龙出海——把滚开的水提高冲入茶壶；春风拂面——用壶盖轻刮去漂浮的沫；关公巡城——用茶壶或公道杯把茶水依次巡回注入并列的茶杯里；韩信点兵——茶壶里剩少许茶水时均匀地滴到各茶杯里；赏色闻香——观尝杯中茶水的颜色、闻器具清香；品啜甘霖——趁热细啜，浅斟细饮，齿颊留香。

一位来买茶当地人也在一旁品茶，为我补充介绍说，之所以叫工夫茶、或者功夫茶，一是说明这样喝茶要懂得茶道，功到自然成；另一层意思就是修身养性，消磨时间。他还说：喝工夫茶的好处在于：一是多喝不醉、不伤脾胃；二是充实生活，缓解内心疲惫；三是用工夫茶清洗心境、沉淀浮躁心情。边喝边聊中得知，这位衣着考究、举止文雅的老先生是位漳州的归侨，现在福州开公司做生意，新老客户遍及全国乃至东南亚，经常飞来飞去，奔波劳碌，在竞争日益激烈的商业氛围中整天神经绷得紧紧的。他告诉我们，人得要学会调节自己，在快节奏、压力大的生活和工作中，置办一套好家什，每天给自己一点时间，“白天皮包水（喝茶）、晚上水包皮（泡澡）”，慢慢喝、悠悠品，滴水穿肠，滋滋润润，一盅享受，一壶境界，一种玄机。困了，睡上一个好觉，第二天就像一个刚刚充好气的皮球，蹦蹦跳跳继续赶路。

扯远了。和那位阔别十年的朋友聊的时候，他嘱咐我再回小岛的时候一定要告知他，他请我吃我最喜欢的梭子蟹。我说：广东也有。他说：味道毕竟不同。我知道他说得对。面对我办公室落地窗外的南太平洋，我怎么努力也望不见那端的渤海。泪水在一瞬间盈满我的双眼，端起一盅茶，和泪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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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飘舞，刚好有一片落在炉子上。

固态、液态、气态的幻化，

让雪花有了存在的意义。

佳丽世界，多彩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