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四猴子和五红（三）
（朗读者：赵朋）
李连奎上下打量了打量四猴子，对四猴子说：“是这么回事，咱们家跟胡家原本是你帮我我帮你的关系，祖上沾亲，后来就不走动了。这不是你让胡李两家重修旧好了吗。这胡老先生为人重情重义，两家生疏了也不是因为胡老先生。”说到这儿，李连奎对岳老板说：“喝茶，喝茶，咱们边喝边聊。”然后对四猴子说：“你也快坐下，别站着啦。”李连奎接着说：“前些日子，胡老先生看得准看得远，提出李胡岳三家成立咱这趟街上第一家家具制作联合体，技术上强强联合，设备上优势互补，商务上资源共享，利润按股比分红，业务上授权经理负责制。这在国外叫股份合作制。日常业务分工，大概的方向是技术攻关在李家，高端制作在李家，中低档制作在胡家，开会、议事和业务联系来的人吃住在岳家。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家具营销的完整商务链条。”
李连奎的这番话，听得四猴子是如坠云雾山中，心里敲着小鼓：这么大事，跟我有啥关系，跟我说这揍啥？
“嘿嘿，”说到这儿，李连奎嘿儿嘿儿一笑说：“四猴子啊，我们三家一商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总经理这个人选，大家可都一致地指向了你！”
“啊？”四猴子听了李连奎这最后一句话，心一提，身一颤，站起身来急扯白脸地说：“这，这可不中。李老板、岳叔，我来常州揍想学点手艺，这、这么重的担子，四猴子担不起啊……”
这时候岳叔说话了：“四猴子，这李胡岳三家都能看上你是有原因的。实话实说，经商，你没经验；客户，你没渠道；手艺，我听你们李老板说了，进步很快但差距挺大；管理，你是外来人……”岳叔抿了一口茶，接着说：“但是，你有你这三家人一致欣赏的优点，机灵，示弱，厚道。四猴子啊，虽然你是个外乡人，可这几个月，你让大家看到了你的为人，这是重望啊！”
“这，这……”四猴子的脸憋得像下不出来蛋的母鸡，通红通红，挠着头皮说：“这也没干过，经理啥的啊，怕误事儿啊。”
李连奎说：“干吧，四猴子。市场转型，资金运作，财务管理，税务沟通，这些你先别介入，有胡老先生、你岳叔跟我，你就管理好接单、制作质量、人员调配和发货这些环节就是了。对了，你岳叔说了，宾馆、酒楼的管理也交给你了。干吧，我们都看好你！办公室都给你准备好了。不过，你要有准备，这可是聘任制啊，干不好会被解聘！”
四猴子心想：“这哪儿是商量事儿啊，这不揍是强按牛头去喝水吗？这优势与劣势也分析咧，职责也划线儿咧，任务也交待咧，再说不干还有啥理由呢？”
“中，中吧。唉，那我揍先试试吧。”四猴子咧着嘴说。“可是，这以后我那木匠手艺咋儿学啊？”
岳叔说：“挺机灵的人，这时候咋这木头啊。你当了总经理，学手艺谁还挡着你啊！哈哈……”
长者岳叔走后，李老板对四猴子说：“这事儿你同意了下周就开三方员工大会，宣布任命后你就要走马上任了。”李老板又沉思了片刻说：“这副担子是不轻啊，希望你顾好合作后公司的整体管理。以后在公众场合，也不能再叫你四猴子了，是吧，云总！”
“您，您还是叫我四猴子吧，这'云总’，还是等我挑起这摊子，有了点成绩以后再说吧，中不中？”
看着四猴子认真的样子，李连奎笑了，说：“瞧你，别有太大的压力，这是大家信任你。”然后又放轻了声音对四猴子说：“岳老板过来打听过你的家庭情况了，问你成没成家，他家的老闺女好像对你有点意思，你留心就是了。哈哈，你小子还挺招人儿喜欢的吗！”李老板说的岳家姑娘，就是四猴子来到常州第一天时，找住处在岳家宾馆遇到的那位小服务员。
听到这些话，四猴子想，今天这是咋儿着咧，这一件一件的好事儿揍这么令人突然地来咧，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西北风刮来的，我这不是做梦吧。再后来，李老板跟他说的一些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只是最后一句他听清了，李老板说：“下周开会，你回去准备准备表态发言的内容，表态，要实在，别台下实在，上了台就弄那个假大空的东西。”
四猴子一脚轻一脚重地回到宿舍，到现在他也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这来的也太突然了。云总？他的大名儿叫云梦远，据说生下来他的时候，他的家人不会给他取名，是找的当老师的小霞妈给他起的名字。可已经多年没人叫他的大名儿了，甚至连他的姓都很少有人叫，人们都习惯了叫他“四猴子”，他也习惯了人们叫他“四猴子”，连上学的时候老师也叫他“四猴子”。叫他这个名儿的，都是他的亲人和好哥们。
海涛见四猴子回来，也没在意四猴子脸上的变化，只是说：“四猴子，你嫂子邮地瓜干儿来了，你不是爱吃吗，给你放桌子上了。”海涛不爱吃本地的地瓜干儿，没有家乡的甜。
第二天，海涛从其他木匠的嘴里听到了四猴子被重用的事儿，是从胡家那边传过来的，他心里高兴可又怪四猴子的嘴巴太严实了，连他一宿舍的这个哥们儿都没言语。当然，他知道对于四猴子来说，肯定不是故意的，四猴子没那个心机。
吃过午饭休息的时候，海涛就问起了四猴子。四猴子支支吾吾地跟海涛说，这事儿来的忒突然，哥你说我才来几天啊，再说咧，我揍是想学点木匠活儿，哪儿挑得了这么重的担子。我跟老板说我的想法咧，可他们揍是不听。本来昨个儿回来我揍想跟你说，也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可我想来想去琢磨（zuomo）半天，我自个儿也捋不出个啥头绪，也知不道咋儿跟你说。海涛听着听着笑了，说兄弟啊，你真是个实在人啊，这个角儿谁不想演啊，有实权，挣钱多，你咋还推三挡四的啊，这几个老板都见过大世面，人家这是看重你嘞，这是你自己修来的福份啊。四猴子说，这之前我连个小组长揍没当过，我连自个儿都管不好，更不是管人管事儿的料儿，我不是惜力气、怕干活儿，我是怕把这活给人家干砸喽，丢人现眼甭说，主要是给人家耽误事儿。海涛说，兄弟啊，你就挺起腰板儿干吧，你人气旺，为人厚道，恐怕这三家子也是看重你这点，干吧，能干好！四猴子耸了耸肩，眼睛里有了光，说海涛哥啊你是不是净俊着我说呢，我咋儿感觉没啥底气呢，心里老跟揣着个小耗子似的。海涛说，真正干事儿的人，干大事儿前有诚惶诚恐的感觉是正常的，因为你拿事儿当事干，厚道。
连海涛也这么说，看来，只有干咧。四猴子想。
五红接到了四猴子的来信，挺高兴，他们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
信很短，主要内容是问候，说挺想五红的。还故意挑明了说，是哥哥的想，别把他想歪喽。当她看到四猴子信中说，他当了三家股份合作制公司的总经理时，五红笑了。心想，这个该死的四猴子揍是爱开玩笑，是不是编故事逗我开心呢。她又一想，这个没点儿正形儿的四猴子，自个儿在常州学艺，闲下来也是没着没落儿的，编点故事，说点瞎话儿，逗逗闷子，也正常。她一边看信一边笑，同室的小姐们儿们发现了情况，其中二姐就问五红大姐你笑啥呢，是不是有啥好事儿啊这么开心。五红说我家里的一个哥，叫四猴子，长得猴头八相的，年初去常州学木匠手艺去了，是他给我来的信。姐妹们听了“四猴子”这个名儿，说还有叫这名儿的，太接地气了，便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笑得满室春风。五红说你们笑啥，连我都知不道他的大名儿，我也没问过，不过打小儿他揍是我们的开心果儿，说话没正形儿，办事精灵古怪，但是侠义，对我们也忒够意思。我们窑坡儿上给孩子取的小名儿揍这样儿，叫啥的都有，大狗、二坏、三帮子……孩子多，大人们也没心思给孩子们取个好的乳名儿，不过大人们都说给孩子取个赖名儿好拉扯。姐妹们听到大狗、二坏、三帮子这些名儿，又都大笑起来，年龄最小的小妹说，是，我们乡下也是这个风俗，也有叫大狗、二臭啥的。五红说，最可笑的是他来信逗我开心，说是自个儿当了啥三家股份合作制公司的总经理。哎呀，逗死我咧。他人是好人，木匠手艺在我们那疙瘩（发gada的音，地方的意思）也算高手，可是他能当上三家股份合作制公司的总经理，那揍是天方夜谭，那也是在常州本地忒找不着人咧，真是逗死我咧，这个该死的四猴子……姐妹们好长时间没看到五红这么开心了，说话也开始放肆起来，说这四猴子这么夸自已，是不是看上姐了，变着方式向姐表白呢？五红说，不是不是，他可不会委婉，他那性格揍是搬着竹竿进街筒子——直来直去，屎壳郎郎钻箭杆——不会拐弯儿！姐妹们说，姐啊，你们唐山人说话咋这逗乐啊。逗乐？五红说要是跟那四猴子待在一块儿，揍他说的那话办的那事儿，你想不乐揍不中，滑稽着呢。
四猴子真的走马上任了。大会宣布了他的任职后，会场有了交头接耳小小的骚动，许多人尤其是胡家的人，知道有这个人，知道有个叫四猴子的人救了胡家的孩子，但还对不上号。
按会议议程由他表态发言，平日里爱耸肩、爱点头、让人看了有点猥琐的四猴子，今天挺着腰板儿，瘦小中透着精神，目光中透着沉着，他说：“没想到胡李岳三家这么器重我，没想到在座的兄弟们这么看得起我，没想到大家给了我外乡人家里人的信任，我四猴子……不，我云飞远，一定把心放正当间（jian，四声）儿，向领导学（xiao）习，向师傅们学（xiao）习，拉好这驾车，对得起兄弟们，不给公司丢脸，不给唐山人丢份儿！谢谢啦！”四猴子说完，给在场的人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四猴子简短的表态发言，逗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笑声和掌声连成一片。
散会了，胡李岳三家的人和木匠们纷纷向四猴子这个新上任的总经理表示祝贺。最开心的还是李连奎，当着胡岳两家的人他说：“行啊，今天的表态发言，有模有样。表态，就是公开的诺言，别看不长，大家还是很认可的，这是三家人和木匠师傅们对你的认可啊，当然，更是对我们李家的信任啊！”
岳叔说：“其实，我们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谢谢胡老先生，谢谢连奎兄弟！”
胡老先生却说：“你们啊，都不用客气。反正这事已经运作成了，也了了我的一桩心事。”说到这儿，他将大儿子小胡拽到李连奎和岳老板的面前，对儿子说：“这以后啊，胡李岳三家在常州这片土上就是一家人了，买卖做的好，信誉是根，经营走得远，仁义是本。再说了，家和万事兴，这股份合作，首先要心合，拿出上阵亲兄弟的劲儿来，你呀，你要好好跟你这两位哥哥学学为人处世之道。”
小胡点着头说：“放心吧爸，您说的儿子都记下了。”转过脸来，双手抱拳对李连奎和岳老板说：“以前的事儿，足足给我上了一课啊。以前那事是我错了，惭愧惭愧。” 小胡说到这，看着四猴子说：“连云梦远都这么厚道，两位哥哥和梦远放心，我也是知恩图报之人。有恩不报，猪狗不如！”
李连奎和岳老板都望着胡老先生笑了。岳老板轻轻给了小胡一拳说：“胡老先生德高望重，胡家的为人都看在眼里，都是兄弟，你还表白个啥！咱们一起帮衬着云总，把市场做好就是了！”
眼看该进入六月份了，阳光正好，风，徐徐吹来，暖而不涩。窗外，池塘里的荷花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状态。池塘里的鱼，时而跳跃起来，摔在水面上溅起朵朵水花。这个季节，正是鱼儿咬尾的时节，新生命的顽强诞生，会给池塘增加新的生机……
走出岳家宾馆的会议室，岳家妹子——那个四猴子眼里的小服务员含笑走过来，挑皮地对四猴子说：“刚才开会，没好意思打扰你，你现在当了总经理了，别忘了交你刚来时住宿欠的钱啊，一分都不能少！”
岳家小妹的话，让四猴子想起了李老板那天嘱咐他的话。于是，四猴子看了岳家小妹一眼。四猴子的目光跟岳家小妹的目光对接到一起的那一瞬间，四猴子从那目光里读出了他从没有读过的内容。这内容他虽然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读过，但他能读懂。
然而，还没等他自已多想，大脑里立马闪现出的，是拉拉着脸的五红的身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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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柳，用生命与你一起顽强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