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瑾先生:人生一切都是浮云,看通了这点,自然不受物质环境、虚荣的惑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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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这是孔子最有名的话,而且在文学境界上,写得最美。
孔子说,只要有粗菜淡饭可以充饥,喝喝白开水,弯起膀子来当枕头,靠在上面酣睡一觉,人生的快乐无穷!舒服得很!

就是说一个人要修养到家,先能够不受外界物质环境的诱惑,进一步摆脱了虚荣的惑乱,乃至于皇帝送上来给你当,先得看清楚应不应该当。
有了这个修养,才可以看到孔子学问修养的境界。
人生的大乐,自己有自己的乐趣,并不需要靠物质,不需要虚伪的荣耀。

不合理地、非法地、不择手段地做到了又富又贵是非常可耻的事。
孔子说,这种富贵,对他来说等于浮云一样。
孔子把这种富与贵比做浮云,比得妙极了。
并不是如后世认为像天上的云,看都不要看一下。
唐诗宋词,作流水浮云的作品太多了。
在孔子当时,很少用到。
我们要注意到,天上的浮云是一下子聚在一起,一下子散了,连影子都没有。

可是一般人看不清楚,只在得意时看到功名富贵如云一样集在一起,可是没有想到接着就会散去。
所以人生一切都是浮云,聚散不定,看通了这点,自然不受物质环境、虚荣的惑乱,可以建立自己的精神人格了......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孔子说,我对于人,毁誉都不计较,即如说那个人说某人好,那个人说某人坏,很难据以定论。

我的体验,不要轻易攻讦人,也不要轻易恭维人。

人很容易上恭维的当。但是我总觉得恭维人比较对,只要不过分地恭维。
对于自己要看清楚,没有人不遭遇毁的,而且毁遭遇到很多,即使任何一个宗教家,都不能避免毁。
像耶稣被钉十字架而死,就是因为被人毁。

而且越伟大的人物,被毁得越多,所以说“谤随名高”。一个人名气越大,后面毁谤就跟着来了……
古人的句子:“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
人与人相见,三两句话就说起别人来了,这是通常的事,没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如果作为一个单位主管、领导人的人,要靠自己的智慧与修养,不随便说人,也不随便相信别人批评人的话,所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一个攻讦人的人,他们之间一定有意见相左,两人间至少有不痛快的地方,这种情形,做主管的,就要把舵掌稳了,否则就没有办法带领部下的。
另外一些会说人家好话的人,中间也常有问题。
李宗吾在他讽世之作的《厚黑学》里,综合社会上的一般心理,有“求官六字真言”、“做官六字真言”、“办事二妙法”,所谓“补锅法”、“锯箭法”,都是指出人类最坏的做法。
有些人最会恭维人,但是他的恭维也有作用的。
近代以来,大家都很崇拜曾国藩。
其实,他当时所遭遇的环境,毁与誉都是同时并进的。
因此他有赠沅浦九第四十一生辰的一首诗:“左列钟铭右谤书,人间随处有乘除。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
这是说他们当时的处境,左边放了一大堆褒扬令、奖状,右边便有许多难听而攻击性的传单。
世间的是非谁又完全弄得清楚呢?多了这一头,一定会少了那一边,加减乘除,算不清那些账。
你只要翻开《庄子》书中那段屠羊说(人名)的故事一看,人生处世的态度,就应该有屠羊说的胸襟才对,所谓“万事浮云过太虚”。
孔子这里说,听了谁毁人,谁誉人,自己不要立下断语;

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有人攻讦自己或恭维自己,都不去管。

假使有人捧人捧得太厉害,这中间一定有个原因。

过分的言词,无论是毁是誉,其中一定有原因,有问题。

所以毁誉不是衡量人的绝对标准,听的人必须要清楚。
孔子说到这里,不禁感叹:“现在这些人啊!”他感叹了这一句,下面没有讲下去,而包含了许多意思。
然后他讲另外一句话:“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夏、商、周这三代的古人,不听这些毁誉,人取直道,心直口快。
走直道是很难的,假使不走直道,随毁誉而变动,则不能做人,做主管的也不能带人。
所以这一点,做人、做事、对自己的修养和与人的相处都很重要。
《庄子》也曾经说过:“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毁之而不加沮。

”真的大圣人,毁誉不能动摇。全世界的人恭维他,不会动心。称誉对他并没有增加劝勉鼓励的作用,本来要做好人,再恭维他也还是做好人。“
全世界要毁谤他,也绝不因毁而沮丧,还是要照样做。
这就是毁誉不惊,甚而到全世界的毁誉都不管的程度,这是圣人境界、大丈夫气概。(《论语别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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