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窑堡小煤窑史话
了解宁夏,从《口述宁夏》出发
磁窑堡地区煤炭储量丰富,开采历史悠久,煤质以低灰、低硫、低磷、发热量高等特点享誉四方,是国内稀有的煤炭珍品,素有“香砟子”之称。这种煤煤质酥软、易于点燃,燃烧时如木炭一样耐着积火,一大块煤烧完后,仅留下一点白灰迹。如将燃烧的烧煤埋进灰烬里,第二天拨开,火种仍然通红。
磁窑堡小煤窑最早始于何年代?
磁窑堡又称磁窑寨,位于灵武市区东35公里。据嘉庆《灵州志迹》记载:“磁窑山在州东六十里,为陶冶之所,出石炭。”明成化九年(1473年),抚臣马文升建议修筑磁窑堡于此,以接灵州边界。另据《弘治宁夏新志》载:“磁窑寨,城周回二百一十丈,面南开一门。”明代有官府窑匠和军部40余人居住在城堡内,说明磁窑堡在明代建堡之前即是产煤烧瓷之地。
小煤窑工人用麻包、背篼从井下往外背煤
磁窑堡小煤窑最早始于何年代?因无确凿史料记载,我们不得而知。在磁窑堡回民巷村西夏瓷窑遗址西侧,有数十平方公里烧窑遗留下的煤灰堆,从煤灰堆积层中很容易就能找到未燃烧尽的煤渣,这说明磁窑堡的采煤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西夏以前。
居住在磁窑堡内的采煤世家
明朝时,磁窑堡煤窑为官府开采,煤炭主要用于取暖和烧制砖瓦、陶瓷。明正德元年(1506年),这里因非要冲之地,逐渐颓废直至撤除。
清初,官府允许百姓在明朝官府开采过的旧小煤窑采煤。冬闲时节,一些贫苦百姓便赶着毛驴或牵着骆驼把磁窑堡的煤贩卖到周边各地。
清咸丰末年,磁窑堡内居住的多是山西、陕西的商人,城外四周建有龙王庙、山神庙、东王庙等,每日钟声此起彼伏,香烟缭绕,热闹非凡。
磁窑堡城外就有灵州通往陕北方向的一条商道,商道上终日人流不断,毛驴、骆驼、车辆络绎不绝。山西、陕西商人途经磁窑堡时,把宁夏枸杞、羊皮、羊毛、甘草、发菜等土特产品运往山西、陕西等地,然后又把布匹、纸张、旱烟、茶叶、小五金、红糖等日用品运往宁夏。
1983年4月,曾居住在磁窑堡内的采煤世家传人、时年75岁的王保山老人回忆,他小时候其祖父王举口传:光绪后期,在磁窑堡开办小煤窑的是杨、孙两家大牧主,后因销路不畅而停产。在磁窑堡内居住的8户人家中,王举迁入最晚,是堡内唯一的一户回族。王举的8个儿子中,长子王万京(王保山之父)、次子王万银、三子王万玉均给杨、孙两家放羊,王举以卖羊杂碎维持生计。有一天,王万京到回民巷放羊途中,发现河床中露出一层煤,便砸下一块带回家给父亲看。王举与堡内孙、杨等7户人家协商,由王家出人力,其他几户出资合开煤窑,煤井深12米,取名“仁义井”。
此后不久,灵州城内绅士王公喜和“马老九”也开了两口煤井,产煤区由城堡以北的后槽、北梁逐步向南拓移。
旧社会,老百姓根本没钱买煤炭,都习惯烧柴草,只有少数富豪官绅家才在冬天买煤取暖。
三家小煤窑因煤炭滞销,生意惨淡。经营了两年后,“仁义井”7户人家要求退股,王举便和8个儿子在井下苦苦挣扎。三四年以后,一场大水将“仁义井”和王公喜、“马老九”的小煤井全部淹没。
宣统年间,王公喜再次恢复了煤窑,成为当时磁窑堡唯一一口煤井。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以高登云为首领的哥老会攻占了灵州城,王公喜作为哥老会的大爷之一,率领众多煤工参加了武装起义。农历十一月,清军血腥镇压灵州起义军,王公喜全家惨遭杀害,财产充公,煤井被同治年间清军将领张俊之子、吴忠堡的张坤山用200吊铜钱廉价购得。
1923年2月,张坤山将煤窑改名为“永盛源”。张坤山为北洋政府国会议员,他从矿业部领取了开矿井的生产执照,注册面积为529.3亩。
磁窑堡小煤窑(1935年)
1925年,王举三儿子王万玉创办了“协力公”煤井窑。同年,有张姓、王姓两家也创办了煤井窑。
1930年,王举八儿子王万年创办了“万顺和”煤井窑。另一张姓创办了“同德昌”煤井窑。
这6家煤井均为凹字形的竖井,上井口为出煤和工人进出井口,下井口为绞水井口。井口有向下倾斜6~9米的井道。因夏季不能及时排除井内积水,各煤窑只在冬季开采。
采煤技术与采煤工人
煤井主不仅供应井下生产所需的生产工具和照明用的胡麻油,而且还要指挥井下生产。
井下每天分为两班轮流进行挖掘,每班工作12小时。每班人数为二三十名,其中5~10名砍手(采煤工),5~10名拉手(拉运工),在井口处有8名绞手,不停地绞出井下的积水,还有在井底用牛皮水桶刮积水的刮水工。
采煤工人实行日工资,一般砍手为0.70元/日、拉手为0.65元/日、绞手为0.60元/日。煤窑主在井口处设立销售煤炭的账房先生和杂役等人。
来井口处买煤炭的客户都是煤贩,小贩毛驴一次驮2块100多公斤,骆驼一次驮4块200多公斤,煤炭多销往灵武、吴忠、银川等地,少数销往陕北地区。6家小煤窑年产量为2400吨左右。
1931年,王家煤窑废除了由煤窑主全包全管的工人日工资制,将煤窑承包给采煤人收入四六分成。这种承包分成制与日工资相比,进一步刺激了工人的积极性,但增加了劳动强度和劳动时间,工人收入却不如以前。
王家兄弟8人通过这种改制,迅速成为堡内的富户。1933年,他们分别在磁窑堡内盖起了瓦房,在灵州购置了田产,拥有羊、牛、驴、骆驼等数百只牲畜。
小煤窑矿工的午餐
1936年,张家“永盛源”在新打煤井时,改变人工铁锤击打岩石的办法,雇请山东石匠用炸药进行爆破,加快了新井的建设速度。
1937年初,张坤山之子张耀祖从天津买来1台抽水机,取代了百年来辘轳绞水方式。第一次用电机抽水时,闻讯赶来“看稀罕”的老百姓将这种具有巨大神力的机器称为“吸水龙”。
张家煤井用抽水机后,出煤效率大大提高,承包班由原来3个增至9个,工人由100多人增至400余人。生产时间也改为全年生产。王家两口煤井位于张家煤井口下方,因地下水位下降,承包班也由原来的4个增加到8个。当年,3个煤井的产量超过万吨以上,是过去年产量的5倍。
张耀祖从天津购买抽水机时,同时雇请了一名机器师,张家除付工资外还提供优裕的食宿条件。后来,机器师要求涨工资,以至发展到消极怠工,甚至造成抽水机出现故障而耽误生产。1938年初,张耀祖一气之下忍痛卖掉抽水机,恢复用辘轳提绞水的冬季生产旧制,承包班也由9个降至3个。沾抽水机之光的王家2口煤井因地下水猛涨而遭毁。
宁夏德兴煤矿公司
1943年2月,马鸿逵的五姨太邹德一、宁夏建设厅长李翰园、省银行行长李云祥、省地政局局长马继德各出资100万法币,合资成立了“宁夏德兴煤矿公司”,强行占领了王万年等人的煤井,当地百姓称其为马家官井。
马家官井经理金玉书,总务股长陈兴义,有8名职员,杂役、伙夫、饲养员等13名,工人90余名,土坯房56间。初期年产量600多吨,至宁夏解放前夕发展到200名工人,年产煤2000多吨。
“炭沫子”工的苦难生活
新中国成立前,采煤工人被称为“炭沫子”,煤工饱受剥削,生活极端痛苦。
每年冬季,马鸿逵部队官驼队每天有60峰骆驼过来驮煤,驼队贩煤至少获利5倍以上。因为他们不敢惹官井,所以仅有13峰骆驼到官井,其余47峰均到“永盛源”驮煤。要是炭场没有煤,他们便用棍棒打骂工人下井挖煤,有时几天都不让工人上井吃饭、睡觉。
有一次,两口煤井工人暗中联合起来把煤块打碎,让骆驼无法驮运。官驼队长要下井去查看,工人们故意在井内大喊“塌方了,快跑!”,结果吓得官驼队长急忙爬上了井。
“永盛源”小煤窑还要受当地“游击司令”刘清等17名地方民团的剥削。地方民团名为维持治安,实为敲诈勒索。刘清要求“永盛源”煤窑10个道班每月向他交10公斤白面、15公斤大米、1公斤胡麻香油和25公斤饲草。外地来拉煤的大牛车,每辆还必须交50公斤饲草。逢年过节,各承包班还要向民团送去厚礼。
“永盛源”300多名工人多数是从甘肃、河南两省逃来的灾民,也有从马鸿逵部队中偷逃出来的士兵。
他们辛辛苦苦挖煤,却还是吃不饱、穿不暖,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埋了不死,死了不埋”便是对矿工生活真实的写照。人们说:“冬天的炭沫子工快如马!”是指煤工冬天没有棉衣穿,外出因为怕冻而常常抱肩快跑。
1939年伤寒流行,一次病死130多人,幸存的煤工只得把光着身子的工友拉出去埋葬。当地穷苦的老百姓宁可当叫花子,也不愿去做“炭沫子”工。
1949年9月23日宁夏解放后,宁夏省派梁世和、李子刚等人接管了邹德一等人办的“宁夏德兴煤矿”,改名为“宁夏新华第二煤矿”,除5名职员被遣散外,215名过着地狱般生活的矿工终于被解救出来,成为新社会煤矿的主人。
宁夏新华第二煤矿工会会员大会(1951年)
文章作者系宁夏灵武文物管理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