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专栏‖ 《酒眼 》 文／孙昌华

          酒   眼

                 文/孙昌华

  

作者简介：

孙昌华，男，山东莒南县人，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系中国金融作协、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临沂市作协会员，县作协副主席，有文学作品散见《山东文学》《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当代小说》《微型小说月报》《精短小说》《中国金融》等报刊。歌词《那是乌金在发亮那是智慧在闪光》获总工会首届工人歌曲创作大奖赛银奖。

他自何方来，何时因何来，人们一概不知，只知他长着与他们不一样的肤色面孔。他酿的美酒醇香甘冽，滋养着一茬茬岛民繁衍生息，爷爷喝出童颜，孙子饮成鹤发。历代岛主以酒交邻，平息了数不清的战事。人们辛勤渔猎耕作，以期有足够的食物供他酿酒。

与通常的酒坊不同，他的酒坊藏在地窖里，九根通透的毛竹自顶盖直插地下，七根如七星布阵，另两根并列居中。出酒的早晨，根根竹筒飘着袅袅雾汽，先是坊顶，继而整个岛上的花草树木，都披珠挂玉，脆生生摇曳清香。

几乎每天，人们第一眼看到他，是在朝阳跃出海平面的那一刻。只见他汗涔涔站在窖口，方正的脸膛神色凝重，古铜色的臂膀摇着轱辘，将不多不少正好九桶琼浆提上地面。一尊雕龙画凤的柏木墩，端坐地窖唯一的出口旁，闪着凛然青光。

他每夜里通宵达旦，早晨只出九桶酒，舀给谁都有章法。第一桶，专供老幼妇孺，老人们喝了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产妇喝了神态安然，乳如泉涌。第二桶，专给出海的壮年，他们喝了心明眼亮，气势如虹，每每击风斗浪，满载而归。第三桶，滋养猎人神勇矫健，肆意驱虎逐豹。第四至八桶，由岛主和农夫共享，他们喝得面若桃花，个个平和谦逊，勤劳善良。最后一桶，他擎过头顶，喊着一句古老的号子，绕岛跑三圈，尔后矗立海边，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泼出一道彩虹！

周而复始，一晃经年。虽然言语不通，但一抹微笑眼神，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彼此早已心领神会。岛民无论长幼，见之皆啖笑颔首。某年，岛主无疾而终，其长子被岛民从很远的地方找回，接了衣钵。

未几，年轻岛主非但贪恋美酒，且对酒坊陡生觊觎之心。是夜，着亲信掘一地道至酒坊下，探头窥视，大骇。但见云蒸雾绕之间，一赤裸汉子打开四肢，钉钉子般仰卧在一根耸立的竹筒之上，心口处，一柱殷红的液体汩汩喷涌，天女散花般跌入酒槽。

酒窖穹顶，九根削尖的竹筒参差下垂，泄出团团紫气，落地纷纷凝珠。七个云鬓闪亮粉面素裙的少女，分骑一只金龟和一只玉兔，游梭期间，甩袖击竹，馨香涌动中，鼓笙悠悠，琴瑟和鸣。

这如梦如幻的场景，看得青年岛主意乱情迷，那只硕大金龟和晶莹玉兔，更令他馋涎欲滴。他悄悄遁出，命手下弄来几坨泥巴，爬上坊顶，啪嗒一下，几乎同一瞬间，将九孔筒眼捂了个严实。随即，一声巨大的轰响冲天而起，小岛剧烈摇晃，岛主和仆从一阵眩晕，扑倒在地，一切归于静止。等他们醒来后，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若干年后，小岛迎来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他们在消灭了一帮围攻小岛的海盗后登陆，发现浓密的树丛岩石后，隐约闪动着三五成群的细小矮人，在暗处战兢兢打量他们。不一会儿，有几个跳出来，慢慢靠近，像见到久别的亲人，惊喜地比划着，将他们引到一个地窖口前。

船队首领拾级而下，一股熟悉的酒香瞬间沁入心扉。朦胧中，见一壁画鲜活如初，上刻七仙女游历海上丝绸之路、杜康调浆取酒、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漠驼队等场景。下书几行工整行楷，曰：天有七星拱北，人有七窍通心，酒有九眼吸星辉日月之华，唯以大德为曲，方成澄澈极品，逆之则污。天下谐，人世和，皆赖此道矣！——少康第九十九代传人记于猴年马月鸡日。

首领读罢，一声长啸，泪流千行。他急行叩拜，洒酒焚香敬之。是夜，风和月朗，半夜时分，整个岛上的人都听得一声兴奋激越的呐喊——酒眼来也，神龙开酿喽！

黎明醒来，但见窖顶九筒之上，雾汽蒸腾，直冲云霄，更有馥郁酒香，打着旋扑向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