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才女(42)潘玉良

潘玉良(1895—1977年),中国著名女画家雕塑家。1921年考得官费赴法留学,先后进了里昂中法大学和国立美专,与徐悲鸿同学,1923年又进入巴黎国立美术学院。潘玉良的作品陈列于罗马美术展览会,曾获意大利政府美术奖金。

1912年,盛夏时节。

一个17岁的小女孩满眼泪水,双膝跪地,苦苦哀求道:

“大人,留下我吧!”

跪在地上的这名女子,她叫张玉良。

十多年之后,她有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字:---潘玉良。

那时候,她已经成为意大利罗马皇家画院的一名学生,而且在东方世界里,她当属第一人。

1895年,张玉良出生在扬州古城的一个小商人家庭中。

她的父亲擅长编制毡帽,母亲则擅长刺绣。

夫妻俩努力了半辈子,终于将这门手艺练得炉火纯青,毡帽、刺绣品卖的越来越好。

两人凭借这门手艺,在扬州这座古城里过着不错的生活,至少衣食无忧,远超同时代的很多劳苦大众。

不过,这种日子没有维持多久,夫妻俩就被外来商人以大量订货为由,诓骗了许多的毡帽和刺绣品。

留在夫妻两手中的唯有一张无用的合同。

这个时候,张玉良恰好即将出生,父亲因为此前事情忧郁成疾,没过多久撒手离世。

两岁时,小玉良的姐姐又离开人世。

垮掉的家庭再也没能恢复以往的活力,母亲带着小玉良靠刺绣艰难维持生计。

年幼的小玉良常常看着母亲的刺绣发呆,在她幼小的心中,母亲的手艺实在太棒,虽然生活过得凄凉,但母亲手中的刺绣品给她塑造了一个完整而又美好的思维世界。

这种思维一直伴随了她的一生。

八岁那年,小玉良的母亲又离开人世。

童年中凄惨的真实生活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恐惧。

作为孤儿的张玉良被送到了舅舅的家里,她老舅的身上,有着所有封建时代传统男人的恶习,喜欢抽大烟、嗜酒、赌博。

张玉良生存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大抵能够想象得到失去至亲的小女孩,童年生活过得有多惨。

很快,舅舅因为赌博欠下不少钱,年仅十三岁的张玉良被买入安徽芜湖的一所妓院,以此偿还赌债。

在芜湖的风月场地里,张玉良常常坐在厢房里看着街头上人来人往的人群。

那些人虽然生活的艰难,可总是自由的。

再看看自己,哪有什么自由可言?

张玉良虽说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可陪笑陪玩这种基本的职业要求,她还是不能免俗。

封建时代的风尘女子,能够真正救赎他她们脱离苦海的,也往往都是一些达官显贵。

因为这种风月场所,豪商官僚最易前来,送礼请宴的豪商们同样也喜欢呆着这里。

靡靡之音,灯红酒绿,往往是很多人的最爱。

即便到了今天,这种从古至今留下的老传统,仍旧备受追捧。

1912年,17岁的张玉良遇到了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男人。---潘赞化。

潘赞化属于那个变革时代的新兴先进分子,他思想开明,极为鄙视晚清官场上的那套作风。

来到安徽芜湖这一年,潘赞化年仅27岁。

当时的他,被任命为芜湖海关监督,这个职位在任何时候都属当之无愧的肥缺。

潘赞化来到芜湖上任时,当地的豪商纷纷巴结,特意在怡春院为他接风洗尘,借以笼络潘赞化。

盛宴之上,豪商们不断让怡春院的姑娘们献唱,饭桌上的潘赞化一脸严肃,完全听不进去。

直到一首《卜算子》的小曲传入他的耳中,大家看到一直低头的潘赞化突然抬起了头,盯着台上一位长的略黑的小姑娘。

小城女子的歌喉风韵完全吸引了潘赞化。

他耳中不断传来的靡靡之音,让他很快陶醉其中,忘乎所以。

那一刻,宴会上的豪商们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他们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首曲子被点了两次,潘赞化静静的坐在那里听了两次。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张玉良离场时,潘赞化突然问了一句:

你可知道这词的作者是谁?

张玉良脱口而出:

“南宋天台营妓严蕊。”

那天夜里,张玉良被芜湖商会的豪商们拉上汽车,直接送到了潘赞化的府中。

潘赞化大惊,马上让这些人将这位姑娘送回原地。

在他的眼中,这样的女人不应该是玩物,更不应该是商人眼中的货品。

第二天出游时,芜湖商会这些成员又为潘赞化制造了一场偶遇的机会。

两个人侃侃而谈,引为知己。

临别之际,潘赞化看着张玉良渐渐离去的身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不忍直说。

他只是注视着张玉良的背影。

突然,张玉良猛然转身,朝着潘赞化跑了过来。

潘赞化还没有反应过来,张玉良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唯一能够帮他脱离风月场的恩人。

她也知道,潘赞化欲言又止的话语,大抵也是希望她能够留下来。

没有挽留的原因,大抵也是因为潘赞化在乎眼前这个女孩的尊严,他不希望主动提出帮她赎买的话语。

潘赞化同意了这个女子的请求,以重金将她从怡春院解救出来,从此张玉良生活在了潘赞化的府上。

潘府中,潘赞化将自己的随身用品搬离卧室,自己转而睡到了书房。而刚刚脱离怡春院的张玉良则睡在了潘赞化的卧室里。

张玉良对此颇为感动,主动提出想要做潘赞化的小妾。

那个深夜,潘赞化辗转难眠,他不想让这个女子成为自己的一个小妾,哪怕是当个红颜知己也好。

可如若不这样,潘赞化可能连长期留住张玉良的理由都没有。

思忖良久的潘赞化同意了张玉良的请求,那天,张玉良改名为潘玉良。

离开怡春院的日子,潘玉良过得异常幸福,潘赞化鼓励她学习新式教育,而她也以第一名的素描成绩进入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专心攻读美术。

潘赞化为她开启的绘画生涯,为她的未来铺就了一条光明大道,也定格了她后来的人生。

在美术学校的这段日子里,潘玉良虽画工进步神速,生活却不是那么的惬意。

她在学校中常常受到大家的鄙视,艺术这种高等院校,一个曾经沦落风月场所的女子怎么能够染指?

她当初以第一名成绩入校的时候,有不少学生提出抗议,甚至准备退学抗议。

周遭的指责没能打垮这个坚强的女人,她在美术学校的成绩反而越发优秀,屡屡碾压那些嘲笑她的同学。

直到一件事情的出现,又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

潘玉良又开始苦心钻研人体艺术画,这种风格的作画在当时所有人看来,实在是有伤风化,所有学校曾经三番两次被警告,禁止描绘这类画作。

在那个刚刚蓬勃而现的新时代里,大多数人还是无法接受这种超前的艺术。

潘玉良对此颇为执着,她拿着画板藏在浴室偷偷学习人体艺术画作,不幸被人发现,当场被同学破口大骂。

之后,潘玉良回到潘府,在自己的房屋中,站在镜子前继续练习。

不料,潘赞化在进入房间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即便是作为新时代的革命人士,潘赞化仍然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这已经不算是简简单单的阶层隔阂,而是所有人对于那个专业不理解。即便到了今天,我想大多数的人仍旧无法选择接受,也无法正视这种行为。

不过,让潘玉良感动的是,从艺术学院毕业之后,潘赞化仍旧义无反顾的支持她前往西方求学。

1923年,潘玉良顺利考入巴黎国立美术学校。

在法国这座纯艺术化的国家,潘玉良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灵魂归宿地。

这里的人宽容、大度。

他们是一群真正喜欢艺术,正视艺术的开明人士。

在法国,潘玉良仍旧享受到了潘赞化的温情支持,每个月潘赞化总会给他汇一笔钱,让她在法国安心学习,不要有后顾之忧。

短暂的两年过去,潘玉良又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学校毕业。

她的西方学习生涯,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法国巴黎进修之后,潘玉良又迁往罗马学习。

1928年,从海外学成归来的潘玉良名声大噪,直接被母校聘请为西画系的主人。

只是让人觉得遗憾的是,曾经那个一心帮她成长起来的潘赞化已经在官场落寞,原有的芜湖监督职位也被剥夺。

丈夫失势后,嚣张跋扈的妻子开始欺负学有所成的潘玉良。

这位潘夫人厉声呵斥要让潘玉良跪下请安。

这句话刚刚说出话,潘玉良已经泪如雨下,她心中一直苦苦守护的那份伤痛,还是被重新唤醒。

那一年,她为了脱离风月场所,下跪了。

而这一次,面对眼前这位嚣张跋扈,不明事理的女人,她仍旧选择了下跪。

下跪之前,潘玉良的眼睛朝着站在一旁的潘赞化望去,也许是失望?

其实想想,这一次应该算得上是潘玉良回报潘赞化的最好方式。

她想用这种卑微的方式,维持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最后尊严。

1937年,潘玉良选择永远的离开中国,奔赴法国生活。

在法国漫长的四十余年,她收到潘赞化的唯一一封书信唯有四个字:请勿归来。

动荡时局,他仍旧害怕这个女人受到伤害。

他曾经所期冀的一切终于变成了现实。

这份爱情被现实生活撕扯的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生活真正成全的人,是那个一直努力,一路前行的潘玉良。

生活真正辜负的人,是那个一直努力,默默付出的潘赞化。

1977年,潘玉良在巴黎去世。

临终之前,潘玉良将身上携带的怀表,以及潘赞化送给她的项链交给朋友,希望他们交给潘赞化的儿孙。

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她去世后身上换上旗袍,将她的自画像带回中国,也算她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祖国。

风尘女子,乱世重生。

潘玉良的一生绝对算得上是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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