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
一场雨后,清晨的风还带有几许凉意。
路边几棵杏树,花事已过,刚刚发出的叶子更加翠绿,淡淡的阳光滑过,弄出了许多晶莹。几粒指尖大小的杏子,闪烁其中,有些诱人。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东坡的诗句此时正好应景,正是春意盎然之时,树林中翩翩飞舞的燕子,是一抹最灵动的风景。
过不了多少天,杏子长到指头肚大的时候,就可以摘来吃了。青杏酸,想起来就会流口水,嘴里酸酸的。可是,孩子调皮,就算是酸得龇牙咧嘴,还是会不顾大人的吆喝,偷偷地摘来吃。
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门前有一棵老杏树,粗粗的树干,树皮皴裂,横长的树枝撑起很大一片阴凉。每年春天,杏花开了,粉色的底子,如锦如霞。花落时,纷纷扬扬的,像是一场花雨。底下厚厚的一层花瓣,恰似铺了一张花毯。几只母鸡,悠闲地踱来踱去,刨着吃食。
小孩子,闲不住,趁着中午没人,偷偷地来到树下,捡起石头,瞄瞄准,打树上的青杏。石头从枝叶间飞过,打下了几片树叶,吓得那几只老母鸡咯咯叫着跑了。再捡,再扔,总有打得准的,几粒青杏噼里啪啦掉下来。
杏子青油油的,碧玉般。咬一口,皱皱眉,再咬一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地笑。青杏的核没有硬,拿在手里轻轻地揉,揉软了,啪地一声挤破,汁水能喷出老远。大家你喷我,我喷你,玩得不亦乐乎。有时候,邻居家大娘听到动静出来,拾起门口的笤帚疙瘩,嘴里骂着,作出要打的样子,孩子们早就一溜风地跑了。
村子北边,有一个果园,桃啊,杏啊,梨啊,苹果啊,都有。杏树开花早,结果自然也早。
过些日子,村里就会来放电影的,就在学校的校园里。一放学,大家就在院子里拿瓦片画上一个圆圈,再放上几块砖头、石头占着位子。天黑时,家里大人吃完饭,拿着板凳,慢慢悠悠地过来,坐在早就占好的位子上。那时人朴实,没有人抢别人占好的地方。
电影还没有开始,小孩子不会安静地等着。要么在人群外边你追我赶地跑,要么偷偷地拔开果园里的篱笆墙,对着外面的光线,看看哪棵树上的果子大,然后摘满自己的口袋,再偷偷地溜回自己的位子去。那时候的电影经常放一些战争片,地雷、大炮、机关枪,打得热闹。一边看电影,一边啃青杏,心里无比的快乐。大人看见了会骂一句:“又去祸害人了!”
节气过了芒种,太阳一天比一天毒,火辣辣地挂在头上。大人说,好天,正是熟麦子的天气。
俗话说,芒种三日见麦茬。果真没有几天,村里的麦子眼看着就金黄一片,村里的人家就开始收拾麦场,割麦子,打麦子了,
但是,孩子们最关心的是树上的杏子。老家还有句俗话叫“麦黄杏”,是说,麦子熟了的时候,杏子也就黄了,熟了。每次走过那棵老杏树,绿叶间,那一个一个黄里带红的杏子,把我们的眼睛拉得都直了。
大娘家的麦场就在杏树边,大娘每天都在场院里忙,不是打麦,就是晒麦,就是中午,也会坐在树荫里,拿根长棍子赶着偷吃的鸡。
树上的杏子馋的人流口水,可是也只能远远地看看。
其实,大娘并不是吝啬的人,每当杏子熟透了,总会这家那家的送。这家一瓢,那家一笸箩,大家都能尝到鲜。
以后的日子,大多在外,很少再回老家。村里的年轻人也大多进城打工,村里渐渐冷落起来。
后来大娘随孩子进了城,那棵老杏树也死了,想想真有些不舍。
读过许多书,看过许多故事,自以为见过了一些世面,懂得了许多道理,可是,每当从杏树下走过,还是怀念老家的那棵老杏树,怀念老家那时虽然贫穷但又纯朴、自然的生活场景。
有时候想,哪天我从树下走过,可否能遇见一个叫青杏的姑娘,穿着碎花的衣衫,站在树下,低头沉吟。
那些书里的景致,可否能真的走进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