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唐波清/儿子考上了北大（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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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篇）

唐波清

今年高考，儿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挤上了本科线。

大概在填报志愿以后的一个星期左右，突然接到一个自称某某大学招生办人员的电话。我的心跳猛地加快，激动不已，异常热情地接听电话。

招生办人员热心地询问我儿子的高考情况：您的孩子高考成绩咋样？如果考得不理想的话，我们学校开办了专升本连读……

第二天上午，又接到另一个自称某某大学招生办人员的电话。这回，我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电话那头的招生办人员，依然热心地询问我儿子的高考情况：您的孩子高考成绩咋样？如果考得不理想的话，我们学校开办了专升本连读……

第二天下午，再接到一个同样的电话，内容几乎一字不变。再后来，每天至少要接到五个以上这样的招生电话。于是，我的心情变得烦躁起来，如同这屋外燥热的天。甚至，我只要见到有外地来电，要么就直接挂掉，要么就赶快关机。

见我一副郁闷至极的样子，善解人意的老婆亮出了高招：一句话的事儿，你就说“我儿子考上了北大。”保证她们就不会再纠缠你。

说曹操，曹操就到。手机刺耳地响起来，外地座机，肯定是招生的骚扰电话。这回，我来了个先发制人：我儿子考上了北大。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遗憾：哦。对不起，打扰了。

如此这般。每天对着手机，我重复地说着这句话：我儿子考上了北大。

你别说，效果还真好。每次接到这样的电话，对方不是说“对不起”，就是“打扰了”。人的思想真是捉摸不透，我似乎不再讨厌这些招生电话，心里突然多了一些征服感，甚至有一些兴奋。其实，有时候，自己也读不懂自己。

这样想着，想着，又打进一个电话，号码显示的是北京。我拿起手机习惯地说：我儿子考上了北大。不等也不让对方说话，然后就很自然而潇洒地按下手机关闭键。

有一天晚上，我漫不经心地调着当地的电视频道。猛然发现电视屏幕上，飘出两行红色的字：热烈祝贺外甥某某被北京大学光荣录取。舅舅某某特点播电视剧《忠勇小状元》，以飨观众。

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这不是我儿子的名字吗？那不是儿子他舅舅的名字吗？这到底咋回事？瞬间，我是弄懵了头，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

还是老婆沉着冷静，马上拨通了儿子他舅舅的电话：听谁说你外甥考上了北京大学？你还莽撞地在电视台点了电视剧。这回，咱家的脸可丢大了。

远在北京工作的舅舅委屈地解释着：前几天，我打姐夫的手机，姐夫亲口告诉我的，那还有假？

我抢过老婆的手机，疑惑地问儿子他舅舅：这几天，我也没接到过你的手机？你的手机号我存储了名字，这不可能有错啊。

舅舅似乎想起了啥：哦，那天，我用的是办公室的座机。我还在纳闷呢？你那天激动得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机了。这也难怪，考上了北大，搁谁谁激动。

电视剧《忠勇小状元》播出以后，单位上下，小区内外，亲朋好友，见面就握手，个个喊恭喜，人人送祝贺。

我只好也只能尴尬地僵硬地笑着，应付着。

就这样，儿子被我稀里糊涂地“考”上了北大。

华灯初上，街面上的夜色渐渐融入繁华。

姚波面粉馆，准备打烊。姚波开的这家面粉馆，生意红火，主要是招揽早餐生意。每天凌晨六点便支开店门，整整一个上午的工夫，姚波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从中午到傍晚，几乎就没啥生意了，就是偶尔进来几个客人而已。姚波的堂客在他跟前啰嗦了好几回，咱过了中午就关门歇业吧，起早贪黑，太累人。可姚波坚持开门营业，他厚道地说，这做生意不能只想着赚钱，还要方便顾客才是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夜操劳，姚波的堂客累趴下了，一病不起，住进医院已经大半年，为筹集高昂的医药费，姚波还欠着亲朋好友们的一大笔钱呢。好在面粉馆的生意依然红火。这可苦了姚波一个人，每天上午，他忙得是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儿。姚波的女儿梅花是个懂事的丫头，今年上初中二年级，每天放学以后，梅花一路小跑赶回面粉馆，她就想着帮爸爸多干点面粉馆的活儿，洗碗，抹桌，点单，收银，有啥干啥，梅花打心眼里心疼爸爸。妈妈病了，这个家都是爸爸一个人艰难地支撑着，妈妈住院每天要交医疗费，面粉馆每月要交租金，她每期要交学杂费，乡下还有年迈的奶奶要供养呢。每每想起这些用钱的事儿，每每看见爸爸忙碌的身影，梅花就忍不住眼泪直打旋涡。

再过刻把钟，面粉馆就可以关门了。姚波松了一口气，他钻进厨房收拾起来；梅花也松了一口气，她翻开书包准备写作业。就在这个时候，店门口进来一位气质高雅的女士，她面带笑容，对着梅花说，声音很好听，小妹妹，你家还有炒面吗？梅花迟疑了一会儿，热情地回着话，有呢，有呢，阿姨，您请坐，您先喝茶。

梅花跑进厨房，姚波便开始忙活起来。

姚波弄的面条讲究现做现吃。每隔半小时，姚波就要饧好一团面，他撕开一小袋高精粉倒入盆子里面，加盐搅拌均匀，加水调成面团，和硬扎软。姚波有个好习惯，只要不关店门，他都会提前半个钟头醒好面团，一是保持面条的新鲜味儿，二是不耽误客人等候的时间。

姚波将饧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搓成粗细均匀的细长条，然后盘入油盘内，不多不少，刚好一碗。姚波把盘好的面条直接甩进开水锅，不长不短，两分钟煮熟，他熟稔地将面条捞入碗中。姚波在滚烫的骨汤里加入盐、鸡精、胡椒粉、葱花，精心调味，倒入面中，面条上再摆放圣女果、油菜心、香菇，最后撒上几丝丝开胃的榨菜丁。

没过几分钟，姚波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碗里面还卧着两个白里透黄的荷包蛋，他热情地递给那位气质高雅的女士。

女士面露难色，这不是长寿面吗？我要的可是炒面啊。

姚波盯着梅花，这是咋回事？

梅花不慌不忙地说，对不起，可能是我听错了。梅花依然不慌不忙地说，爸，那您就帮这位阿姨再做一碗炒面嘛。

姚波对着梅花发脾火，你这个傻丫头，炒面和长寿面也能听错？这可浪费了一碗长寿面，这都快打烊了，谁还会要长寿面？你妈还躺在医院里呢，你不知道咱家还欠着一屁股债吗？哎，这个丫头……

虽然姚波责怪着梅花，但他对客人的服务态度那是没得说。对不起啊，美女，我这就马上给您再做炒面，请稍等。

没过几分钟，姚波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炒面，嫩绿的豆芽菜拌着白滑的米面条，中间点缀着油光发亮的“老干妈”，看着就馋人，姚波热情地递给那位气质高雅的女士。

那位女士刚出店门又折了回来，依然面带笑容，她对着姚波说，声音很好听，老板，刚巧我有个同事今天过生日，那碗长寿面也打包卖给我吧。

姚波心知肚明，他知道遇上好心人了，他也知道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可梅花面带怒色，不行，阿姨，这碗长寿面不能卖给您。

姚波和那位女士面面相觑，几乎是异口同声，为啥不能卖？

梅花委屈地说，今天是我爸爸的生日，阿姨要的是炒面，我压根儿就没有听错，刚才就是我故意说错的，我就想让爸爸吃上一碗长寿面。

姚波紧紧抱着梅花，我的好闺女，好闺女……

当姚波和梅花缓过神时，那位气质高雅的女士已经不见踪影，只见桌上留下好几张百元大钞。

^作者简介

       唐波清，湖南常德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诗集《雾朦胧》，长篇小说《十年一梦》，小小说集《枪杀心爱的人》《花痴》《两颗香椿树》《轮回》《父亲与经济学》，日记《在北京的日子里》，论文集《国寿论剑》，通讯集《国寿传奇》，上架网络小说《我的那些女人》三部，主编出版杂文集《微美文辞典》四卷。在《小说选刊》等报刊和公众号上发表小小说500余篇。有《轮回》《还钱》《二叔和幺叔》《两棵香椿树》等多次获得全国性大奖。曾获“2017年度全国小小说十大新锐作家”和“世界华语2018年度微型小说十佳新锐作家”殊荣。小小说集《两棵香椿树》被评为“世界华语2018年度优秀微型小说集”。2021年5月，小小说《糖醋张》荣获第七届常德原创文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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