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1200万人,只有他敢拍出来

拍电影,继续拍电影。

即使没人看,即使不赚钱,即使负债,也要拍电影。

不上院线,就用网盘。

蹲在豆瓣,给每一位标记“想看”的用户私信资源。

单枪匹马,一腔孤勇。

说的正是他。

一位中国导演——蒋能杰

有人说:“独立电影人太惨了。”

但他从未停歇。

他拍留守儿童,拍独居老人,拍抗战老兵。

2020年底,他的新片展映。

映后,资源由他亲手传播,我们再次看到了一群被隐形的人——

《一切都会有的》

2020.11.8

影片开始。

2018年冬,一场联欢会正在举办。

众人手舞足蹈,合唱皇后乐队的《We Will Rock You》。

气氛异常活泼。

下一秒,突然有人失控,大声尖叫:

“叫唤!叫唤!叫唤!”

众人好像早就习以为常。

有的在屋内从容安抚,有的到屋外悠哉晒太阳......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说回片子的拍摄地——北京市丰台利智康复中心

这里面生活着一群特殊的人——心智障碍者

其中包括智力发育迟缓、脑瘫伴有智力障碍、唐氏综合症人群、自闭症谱系人群等。

而这群人又被称为“心青年”。

>>>>心青年

《一切都会有的》主要拍摄对象正是两位心青年:

一位叫刘浩,一位叫刘斯博。

刘浩,人称“浩哥”,生于1973年,今年48岁。

打眼一看,身型略胖。

实际相处,性格温吞。

要说特点,那就是浩哥有自己独特的审美风格,穿衣要把上衣塞进裤子里。

夏天的时候,总把裤腰提得很高,搭一双白色小腿袜,看上去着实可爱。

浩哥爱喝饮料,其中最爱“可口可乐”,几乎每天都想来一瓶。

而且他对买可乐的地方门儿清,买完后总会郑重其事地道谢。

但,浩哥也有“使坏”的时候,比如总叫“刘斯博”的名字。

刘斯博厌烦别人喊他的名字,让别人都喊他“帅哥”。

帅哥生于1988年,今年33岁。

看上去高大健壮,妈妈说他上幼儿园的时候“特别漂亮”。

浩哥能主持爱唱K,KTV一首口哨歌能征服在座各位。

斯博则擅长做计划,正在攒钱准备去旅游。

某些时刻,他们看上去和普通青年没有不同。

但实际上,浩哥患有唐氏综合症,斯博患有自闭症。

与生俱来的疾病,将伴随他们一生。

斯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常做出攻击破坏行为。

有段时间,他用砖头砸坏了十几块玻璃,甚至砸过别人的车。

后来,康复中心的老师与家长交流,才推断出是因那段时间他奶奶去世,家人没有跟他讲,也没有让他出席奶奶的葬礼。

他无法“正常”排解自己的情绪。

康复中心老师:李立洁

更绝望的。

是当负向性的情绪压下去,会有另一个替代性的负向情绪和行为出来。

永远不会有停止的那一天。

片中有处细节,斯博本定好周末回家住,但是反悔了,要留在中心。

妈妈打来电话说:“我很伤心,我很伤心,斯博,我非常伤心。”

斯博只木然回了句:“再见。”

在邹小兵所写《与你同行——孤独症儿童家长必读》中,曾提到过一个例子:

一位老师对上课大声喧哗的孩子说:“你滚出去”,他在地上翻滚出教室。

无法理解别人话中的含义,讲话时不与他人对视。

且有自己独特的语音语调,说话句短,常咬重某字发音。

资料源:一席

但他们在某些机械行为上或许更有耐性。

斯博会在计算机上打字,虽然速度较慢。

爸爸说:“做重复性的工作,他很认真”,同时爸爸也担心重复性的工作容易被智能化。

他盼望着儿子能走进社会,融入社会。

若有份工作最好不过。

浩哥的自立过程则宛如婴儿学步。

学习火灾逃生,学习打扫卫生,学习做饭......

油热才能下锅,饭熟才能出锅,烫锅不能用手摸,这些常识需要一步步教授。

浩哥的母亲已经九十多岁,老伴走了十多年了。

镜头对着她,她说:

“人老了真没意思。”

“我就是硬撑着,还能怎么办。”

“我现在只能往开了想,我要再倒下就完了。”

就像斯博父母说的:“期待儿子进步得再快一点,好赶上自己老去的速度。”

康复中心鼓励心青年能走出去。

但事实是,日常生活中,我们很难见到这群人。

他们都去哪了?

>>>>关起来

一个庞大的数字。

截止2010年,中国残联根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及第二次全国残疾人抽样调查数据推算得出,我国心智障碍人群达1200万人

如此庞大的群体,却在社会中“隐形”了。

答案或许很残忍:他们被关了起来。

临清一心青年常年被锁家中,三餐不饱图源:齐鲁晚报

说件小事,也是真事。

有位母亲带着患有心智障碍的孩子去肯德基,人比较多,母亲去排队。

孩子想喝可乐,但等不及,拿起旁边桌上的可乐就喝了。

待母亲过来,孩子已经与可乐的主人发生了冲突。

母亲不断赔礼道歉,但这位顾客仍旧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最后报了警,进了派出所。

很难想象,经过此事后,这位母亲是否还能鼓足勇气再带孩子出门。

社会的目光有多重?

围观其实也具有可怕的分量。

就在前几天,有条热搜#男童因患自闭症无法戴口罩被赶下飞机#

视频里,男孩戴上口罩就会感到恐慌,无法自主呼吸。

评论大部分:

“为了公共安全,牺牲个人利益理所应当。”

有位自闭症孩童的母亲写了一条回复,没有争辩,没有抱怨:

“我只是庆幸生命幸好只有一次,我不愿意再来。”

2018年,一位32岁的母亲带着7岁的儿子于家中自杀。

原因很简单,儿子进入普通幼儿园就读,动手打了其它小朋友。

家长联名在微信群讨伐,用词毒辣,要幼儿园给出说法。

这位母亲坦诚了孩子的病况,收到家长回复:

“我只要一想到未来有6个月的时间,我们的小孩还要处于危险的环境中,就犹如一块大石压在我心头。”

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此前没有一根稻草是无辜的:治病耗干了家庭积蓄,居住区附近没有特殊学校......

谁都没错啊。

无处宣泄不公,只能一死向天讨要说法。

这位母亲与儿子的合影图源:网络

可这样的新闻太多了,难道都要借死一问?

社会的文明程度,要看对待弱者的态度。

只是齿寒,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因某种理由成为弱势群体的一员?

>>>>走出去

片名《一切都会有的》源自浩哥的一句话:

“冰红茶会有的,农夫山泉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该片展映结束时,一位73岁的母亲曾问导演蒋能杰:“一切真的会有吗?”

她的孩子42岁,是一位唐氏综合症患者。

她说:“我现在不想着怎么生,只想着怎么死,希望在我离开以后,他能够死得有尊严。”

现实有多残忍?

影片里有段直白的话:

“如果孩子走在家长前面,那是他的福气,有的可能走在家长后面就麻烦了。”

有公益组织做过调查,个别残障子女在父母死后不超过一年就去世了。

大多数父母会提前为子女买好墓地。

资料源:《和陌生人说话》

康复中心会带心青年们坐公交、逛超市,甚至是鼓励他们脱离父母租房住。

这些都是为了防止将来悲剧的发生。

影片拍摄了浩哥与斯博租房全过程。

中心老师带领把关,由两人挑选房型、签订合同,还一起制定了合租细则。

生活小事上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我想起一篇关于心青年的专题报道,标题是“他们毕生的努力,是追求我们的与生俱来”

影片为心青年们指明了未来。

家长发出声音,政府完善制度,康复机构更加专业化。

而我们普通人要做的就是看到他们,承认他们,接受他们。

第一步是理解。

第二步是尊重。

如果有能力,还能给予关怀。

自闭症题材电影《海洋天堂》

>>>>拍下去

《一切都会有的》是部神奇的纪录片:

一位不知名却坚持数十年的导演,一群数量庞大却看不到的拍摄对象。

一个最绝望却也有希望的故事,结局的悲喜将由现实亲自写出。

每次有人问蒋能杰为什么执着于拍纪录片。

他都要想好久,找不到明确的答案:“就是喜欢而已,拍片就好比你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就是喜欢,就是爱,没那么多为什么。”

我想电影的一层意义在于,是让观众自我修缮,见所未见的,爱所偏见的。

全片最令我动容的一个镜头。

是浩哥与同伴把头抵在一起,轻轻地呼唤着同伴的名字“焦健,焦健”。

那么平和,那么温柔。

有时,他们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拥抱。

编剧蔡春猪曾为自闭症儿子写过一段话:

儿子最近表现好,我就归结为,我们给予他的爱更多了。
既然不能相信迷信,医学目前又无计可施,那么只有相信爱了。
有爱,就能用开水干杯,就能用目光击退子弹。

参考资料:

1.《自闭症儿童母亲遭受的最后一击》,每日人物

2.《他们毕生的努力,是追求我们的与生俱来》,在人间living

3.《易莉:孤独症孩子眼中的世界》,一席

4.《和陌生人说话:余生只信“陌生人”》,腾讯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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