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花儿香

那是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末。我们小孩子期盼已久的“六一”国际儿童节快到了。那时欢庆“六一”儿童节的主要方式，就是全永宁公社十八个生产大队的十八所小学，在“六一”那天去公社所在地的永宁中心小学，参加一年一度的田径运动会。

学校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新买了洋鼓洋号。以前都是老式的红色皮鼓，用两根木制鼓槌打，还有铜锣、铜钹（我们称其为“擦”），钹分一大一小，大的音粗而低，小的音尖而高。大鼓得有人抬着，边走边打，声音很吵很影人！和中心小学的洋鼓洋号乐队相比，显得特别寒碜！看着新买的金光熠熠的洋号，我好想成为一名自豪的洋号手。我是被第一批选为号手的，可万没想到，我竟然吹不响。还落下根儿了，至今偶尔做梦吹洋号，还是吹不响。

那时候，贫困的生活虽然稍有改善，可还是生活在贫困中。但是，却到处充满了歌声与欢笑。新歌很多，歌声主要来自学校，我们的班主任、能歌善舞的张桂凤老师，总能最先从广播和歌单儿里学会最新的歌曲，并马上教给各年级的学生唱。在学校，在上下学的路上，在房前屋后，在田间地头，到处都能听见歌声。生产队年轻的社员们也经常唱歌。

过“六一”是孩子们的大事儿，那天人人都穿上干净的衣服。母亲早早地就给我做了一双白底黑帮的布鞋。布袼褙做的鞋底，外边用白布粘着，然后再用线麻绳纳的。我特喜欢那双新鞋，走路都轻轻地。以班级为单位，三四百人的长龙队伍，在洋鼓洋号的乐声中，开始向十好几里路远的永宁中心小学出发，各班级的歌声此起彼伏，大都以《六一国际儿童节歌》为主：六月的花儿香，六月的好阳光，六一儿童节，歌儿到处唱，歌唱我们的幸福，歌唱祖国的富强，我们自由的生长，在这光荣土地上，我们要学好本领，把身体锻炼强壮，努力努力努力，为了实现共产主义伟大理想。……从新疆唱到珠江，从东北唱到西藏，联合国际小朋友，一起快乐歌唱，说的话儿不同，唱的歌儿一样，歌唱歌唱歌唱，歌唱和平，全人类的共同希望……

六月的鲜花真是多啊！农家水井旁的芍药花像牡丹似的绽放，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园壕上的八宝花（蔷薇）像落满五彩缤纷的蝴蝶，蜜蜂飞舞，飘散出阵阵幽香。槐花似雪，香浸农庄。刺儿梅（玫瑰）的芬芳，飘在人们的心底。贫困时代的欢乐，令我终生怀念！

在走路中，我经常停下看自己的鞋后跟。心疼的是，不论我怎么脚步轻，还尽量踩沙子地，鞋跟后外侧的白布底儿还是磨破了。我心疼地脱下鞋子拎在手里，赤着脚走。张桂凤老师很奇怪，说天不热，为什么不穿鞋。我回答说，新鞋不舒服。我知道这等于侮辱了母亲做鞋的手艺。母亲还给了我五角零花钱。之前我看见别人都在“六一”那天买水红色的水萝卜吃，我馋极啦！现在终于有钱了，就花五分钱买了一小把，却是和秋天的大萝卜一个味儿，令我追悔莫及！我还花一分钱，买了一杯糖水，挺好喝的，没喝够，就又买了一杯。午饭吃的是多放了一些咸肥肉的菜饼子，还有两个鸡蛋和一个咸鸭蛋！

令人兴奋的运动会结束了。在惆怅与失落中，夕阳尚未落山，我们已经走回家里了。我把剩下的四角钱退给了母亲。母亲问我怎么不穿鞋，我说是怕鞋底磨破了，母亲就心疼地说，你傻啊！第二天，通常都是全校放假休息的。

贫困的童年是不幸的，但也不乏儿时的欢乐，幸福和欢乐不是一回事儿。童年的欢乐，至今难忘。记得在八十年代，在城乡，在大街小巷，到处都能听见各种录音机、收音机播放的各种流行歌曲，那是欢乐的。而在当今富裕的日子里，我们却再也听不见成人的歌声了，连孩子们也不唱歌了！金钱欲遮蔽了我们的视野，男女老少一同失去了欢乐！

“六月的花儿香，六月的好阳光，六一儿童节，歌儿到处唱……”童年欢乐的歌声，永远在我心头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