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等两组文图(1979年)

《画中游》附记·西画部分(中期)连载 94、95

94、江原(1979年)

看来自己这人毕竟属于永远都会自觅其乐的类型。不管怎样想要表现深沉甚或痛苦的主题,但只要一有时间,则总是会又到大自然的怀抱里去寻求快慰的。这个阶段,周日的写生,也时常都仍在进行。这儿所出示的这幅题为《江原》的油画,所描绘的,仍然是自己每每在那儿漫步徘徊的县城西门外的蒲江畔。这地方草坡起伏,小沟遥接江水,周围乔木或灌木成林,树荫缝隙间,恰恰面对着那座在当地被人叫着“插旗山”的山峰。也不知那山名到底是怎样得来的了,照我现在回想起来,它一定是该有什么故事的。可惜那时自己实在是没这么份“闲心”去探究它。当时自己的内心,亦是大部分都被那种写作之梦充斥着;为了它,求生之余,也曾花费过多少时间在阅读上啊!——大量地读世界文学名著,经典性的著作还反复地读,甚至细心地探究它们的结构与线索,并作出篇幅不小的笔记。另外,那时也恰值学习外语的热潮期,“有志青年”们,总觉得好象不学学英语什么的,可能就是犯下了一个什么潜在的错误。自己当时也未能免这俗,因为怕的是“万一有什么机会”呀(而经事实检验,那机会,是“一万”没来),于是本来就这么忙了,却还要每天都硬挤出半个小时,去“摸摸”这外语。说这叫“摸摸”,自然是有道理的,因为学的就是“哑巴英语”,只是死记硬背与默写单词,却拿不准究它们究竟是该怎样一口就读出来的。就在这几十年后的现今,那天,我偶尔收拾旧物,忽然就曾看见过这当时密密麻麻抄写的一大篇英语单词。老实说吧,也不知它们还认识我不,反正我是一个也不认识它们了。由此我也深有体会:象学外语这样的事儿,真的从本质上说,就应该只是抱着一种实用主义的态度,没那需要的话,何必去摸它,白白地耗费了时间和精力,也没半点作用,甚至于也说不上什么“训练了头脑”、“开阔了眼界”或“陶冶了情操”等等,因为根本就离那境界还远得很,连边都沾不上的。这也是话说到了这儿,当个笑话在谈了。我相信那个时代过来的人,有类似体会的,必定也不止我一个。好吧,借着谈这么一幅单纯的风景写生画,又拉拉杂杂地说到了些原本没甚关系的事。而这画幅本身,我现在细细地看来,好象在构形上,还有那么点气魄。这不知是所面对的景物原就如此呢,还是因为那时自己年青气盛,壮志充盈,才有了这“外化之迹”。哈。

95、河畔丛林(1979年)

其实这人生之乐,毕竟是逐处可寻。反思起来,自己的确有着这样一个特性:从前所历之苦,尽管不会如常言说的“好了疮疤忘了痛”,但却决不会纠结于心,不能自拔,而真的是“过去了便过去了”,并还只会让自己倍加体会到这种目下正有着的轻松与快乐。而这独自的写生活动,那份宁静的快乐,也确实是作为侧旁的人所不易推想和感受到的。最是记得,蒲江对岸,笔架山脚凹陷之地,临近江边的地方,有片小小的林子,从那儿正好可以眺望前文所说过的现今新县中的校址,连同退居为背景存在的插旗山。当然,那时是做梦也不会想到面前这荒寂的江湾,日后便正是自己时下谋食单位的所在地了,尤其更不会想到,这单位日后还会发展为那般壮大的规模。这写生的当时,自己只是悠闲地来到这秋日的江滨小树林里,如常安顿好作画的诸般行头,也将那简单的午餐及饮水置于一旁不被弄到的地方,然后便深深地、十分满足地吸进一口异常清新且有点儿寒冽的空气——那里边微微混杂着秋露滋润下的落叶与衰草的幽幽气息,于是且哼且唱地挥笔画将起来。照我现在看来,象这样的事,对于当时自己手中的这“画道”,固然是一种带创造性的训练,但它更是一种对生活本身的玩味,连同自身人性方面的某种修为。它使我永远不知意志消沉为何物,永远感觉到平淡的人生原来也是如此这般的有趣;更让我切实地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存在及正在静静地流逝着,从而乃使自己愈加珍爱它,不愿叫它哪怕是有着那么一天,竟是空度过去了……并且,即使从最为实际的方面看,它对彼时的我,也实在是有着极重要的调节作用。因为这时的自己,平时在所谓“工作日”的那份忙碌(为肉体生存所需的和为精神生活所需的),这段时期,都一发渐至堪称前所未有的程度。当然,本文不打算提到它了。回到眼前的画上来吧。这幅画,很多年来,都是我非常喜欢的:无论是那由厚实而又生动的色块构成的整个情味,还有那点缀于树间缝隙的江中小小船儿,以及那由通幅和谐的赭橙色调所传达出的自己当时的祥和心境。它使我不由自主地便会联想到我当时所崇仰的先辈风景画大家,比如希什金、列维坦们写生时的情景。固然,这时的我,已清楚地知道,在好些方面,特别是在画面色彩的过硬关系上,自己今生是很难达到他们那样的高度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呢,这毕竟纯粹是我自己的感受与心灵抒发啊。借用契诃夫谈到他自己与托尔斯泰时的一句话来说吧:这世界并不是说只要有了大狗在叫,小狗就不叫了呀(大意)!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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