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守望辽阔

向墅平

星期天的早晨。我和华弟被母亲叫醒。窗外,已是一片明亮的晨光。

我们一边喝着稀粥,一边听母亲给我们交代“光荣任务”:去外面打猪草。吃罢早饭,我让腿脚勤快的华弟跑到院子里喊上一转。一忽儿,满院子的孩子们踊跃着响应——好嘞,打猪草去哟!

一大群孩子各自背上竹篓,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常常领队的是二爸家的大姐,她年龄最大,队伍里有玲玲、二牛、健子、冬儿、花花……我们几乎是欢呼雀跃着走出院子的。不像是去完成一件大人交代的任务,更准确地说,是一群顽童去进入一个偌大的游乐场——大自然。打猪草,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或者至多只算顺便完成的事情而已。

当院子渐渐被抛在身后,眼前的世界越来越辽阔。天,越来越空旷;地,越来越坦荡。我们像一尾尾鱼儿,游入了无边大海。

一路上,我们蹦蹦跳跳,时而停住,俯下身去,用手里的弯刀割下路边嫩嫩的猪草,如鹅儿肠、清明菜、马齿苋等。它们都是猪爱吃的食物。那些植物长得很好,新鲜而青葱,散发着清香。大姐一般不会跟她的小弟小妹争抢猪草,有时还让着我们,尤其是动作不够熟练的华弟,常受到大姐的照顾。并且,靠着她的引领,我们才能找到那些猪草较多的地方。毕竟,我们回去还是要给大人交差的。

按大姐从大人们那里得来的经验:一般离院子越远,打到的猪草就越多;近处的基本被人们“扫荡”得差不多了。植物生长的速度还真赶不上人们攫取的速度。我们会尽量选择到离院子较远的地方,如山岭、溪边、旷野等处。我们的足迹几乎踏遍了乡村大地的沟沟坎坎。我们哪里像一个个打猪草的小劳动者?更像一个个活跃于大地上的小精灵,如蝴蝶,如蜻蜓,如小鸟。我们在大自然里无拘无束,天马行空,要多自由就有多自由,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小小的我们,被辽阔的大自然无限包容与厚爱。多年后,怀想打猪草的这段经历,方才明白——大自然这个最大的天然乐园,永远只属于童年……

如果只是打猪草,就太体现不出我们的顽童特点啦。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我们有着无穷无尽的玩法。在小溪边,我们放下竹篓,挽起裤腿,下到溪水里嬉戏。溪水清澈,泛着粼粼水波,小鱼儿摇着尾巴自由游弋……若是在山坡上,大姐就组织我们“打野战”。我们将摘下的柳枝条编成帽圈,戴在头顶。然后,分成两组,一组在坡上守阵地,一组在坡下打冲锋。我、二牛等喜欢冲锋的常常编在一组。二牛常常手里端着一根干树枝当作步枪,大声叫着“冲啊”,带头一个劲往坡上冲。我和其他孩子跟在他屁股后面,口里一样叫着“冲啊”……坡上坡下喊声震天响,惊得鸟儿乱飞。天空也似乎在凝目观看着。我们那群顽童应该从未想过,我们无所顾忌的嬉闹,是否破坏了大自然的宁静。

我们渴了,可以捧起山泉水来喝,那源自大自然的山泉水,清冽、甘醇。而兼有解渴和解饿的东西,当数两种味道鲜美的野果——桑葚和地果。桑葚成熟季,那一颗颗红得发紫的桑葚挂在枝头,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我们常常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到树上采摘桑葚。地果则常常藏在草丛掩映下的土层里。因皮薄肉嫩,采掘时,得小心翼翼。一旦发现目标,我们会兴奋地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抠挖,像探宝一样。因其上覆着一层泥土,得拿到附近水源地用水清洗后才可入口。吃在嘴里,同样甘甜滋润。已记不起,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们是否在幼小的心底,有过对大自然无私馈赠的感恩。

我们累了,就找处草地躺下来。我们小小的身子躺在松软如地毯的草地上,嗅闻着草的清香,仿佛自己和植物一起呼吸着;聆听着大地的心跳,仿佛自己的心跳也和大地产生着共鸣;仰望着那一片寥廓的蓝天和蓝天上飘浮的白云,仿佛它们也在和我们默默对望。我们可以闭目遐想,可以轻哼童谣,可以什么都不做,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发呆,发呆——我们就是大自然的一分子,彼此没有分别……

多年以后,童年伙伴中的大多数进入了城市,在逼仄而封闭的水泥丛林里,忙碌度日。远离了大自然的怀抱,我们像一只只折翼的蝴蝶、蜻蜓或鸟儿,再也飞不起来,再也不能在辽阔的野外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偶尔一次的回乡之旅,总会让我们重新体验一番返归自然的惬意。

只有结为连理的玲玲和冬儿,坚守在那片辽阔的土地上——从普通农民到农场主人;他们守住了初心,守住了童年,与大自然长相厮守,快乐地做“大自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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