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不散的年味
年夜饭上山入海,对我都不是愁事。
大厨会做的,我做的也许没有大厨做的色香味,但是,我做熟是没有问题的。很多家庭,做山珍海味,其实也就是做熟的水平。
可女儿让我犯愁了,她说三十晚上要吃韭菜虾仁的饺子。
三十一早,我去了几家超市,说现在都不售卖生的饺子,尤其是海鲜馅的。这下把我愁坏了,我不仅和不了馅,更捏不成饺子,即使我按照别人说的捏合了,估计我也保证不了它会下锅散。
女儿宽慰我说,大不了喝面片汤,可我还是没有那个勇气。痛定思痛后,在超市给她打电话,超市里这么多速冻饺子,我闺女就没有一样能喜欢的?
女儿还是妥协了,她知道有些事值得坚持,有些事坚持不了。她点了一款辣味馅的饺子。
我从冰柜里拿出饺子,偷偷地蹭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不会包饺子,那是因为从我们这辈人开始,都没有把吃饺子当成了节日的必然,绝大部分北方人,过节不吃饺子,好像节都没法过,可我每个节都不吃饺子,感觉也是挺好的。
由是我想到了网上一直热议的话题,年味原来越淡了,我们如何恢复过去的年味。
年味确实淡了,没有人家再准备年货了,最多是年前的1-2天到超市里狂购一批。
没有人惦记过年了,因为过年想吃的东西,平时都吃腻了;过年想穿的新衣,平时都穿在身上,以至于过年对衣服都没有想法;过年要走的亲戚,现在都不走了,打个电话,或者微信视频,什么都解决了。
谁现在还在乎别人拿东西来拜年呢,那些东西都是早早地在网上买好寄回家的,要不是碍于面子,恨不得直接快递到亲戚家。
过年除了可以放几天假,还能有什么别的期盼吗?年味没有了,怎么找回过去的年味呢?
从腊月开始,就先后准备着各总各样的过年物件,有吃的、穿的、用的等,一年最好的一桌饭就是三十的年夜饭,一年最新的一件衣服就是大年初一穿在身上的衣服,一年正月出现的物件,就是当年中最好的物件。
从三十晚上的年夜饭结束,街头巷尾、村东村里就开始出现拜年的人流,有三五成群的,有牵儿带女的,也有独行侠的,他们拎着人造革的包,里面胀鼓鼓的,南方人讲究,过年送礼一般都要凑齐四样:一瓶酒、一斤糖、一条糕、一包点心,隆重点的可以是六样。酒是给男主人的,一斤糖是给老人的,一条糕是象征,春节期间必须要有“高”的,这是吉祥话,一包点心是可供选择的,可以是京果、双果、红枣、蜜枣、桂圆干、荔枝干中的一样,假如是六样礼,前三样是定的,不同的是从后面几种中选出三个。
这些礼品从一家拎出来,进了另一家重新组合,不断地在村里流通,直到拜年结束,由于多次被折腾,报纸包的白糖差不多都快化了。
刚开始时,报纸上沾不上几粒糖,到春节过后,报纸上密密麻麻地粘着,最受父母疼爱的孩子,最后能享受舔干净报纸上糖粒的特殊待遇。
我一直是家里那个享受特殊待遇的孩子。
我舔的不是报纸上的糖,而是过去的年味。
假如那就是所谓的年味,我宁愿放弃。
因为我的舌尖刚刚触及甜味,很快我的嘴里便弥漫了报纸上的铅印的墨香。三十晚上满满一桌摆出来的佳肴,我们从孩提时代就知道,那些只能浅尝则之,因为,这些东西还得留着正月里待客。我们能享受的无非是母亲用汤匙给我们舀出来的肉汤,拌在满满的一大碗饭里;初一早晨的新衣,都是统一的黑色,即便如此,也不是兄弟姐妹中每人每年都有,有的会兴高采烈,没有的只能躲在一边悄悄地流出委屈的泪。
现在的年,我们没有了期待,也没有了过程中的顾忌,更没有走亲访友的热闹,可这与年味似乎没有必然的联系。
期待仅仅是过程,年味需要的结果;我们可能不去亲戚朋友家,可我们完全可以以别样的形式来会晤亲戚朋友,如发不完的祝福微信,连接不完的视频,看不完的线上活动。
除夕夜,我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学教授,聊着跟文学有关的话题,我跟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聊着天下的美食,这些都是以前年味中没有的。
那个平时不怎么吃饺子的女儿,坚持三十的子时要吃饺子,这是年味发酵的结果吧?虽然她同意以速冻饺子代替了手工水饺,大年初一早晨,她能穿着汉服去会友郊游、折柳送别,这难道不是年味应有的成分吗?
年味是挥不散的,它已经融入了中国人的骨子里,我们只是以与时代相适应的模式,来欢庆着这个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
很多年前,我们过年都是要放鞭炮的,现在我们不放了,不是不珍惜年味,而是不想在这么重大的节日里,给空气添堵。
我们走来,年还在固定的地方等着我们,真的挥散不掉,永远挥之不去。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