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园公是何许人?
张文献
道光《浒墅关志》记:文园公,不知何许人。康熙初,释晓青有《过浒墅晤文园公诗》二绝云:“万里龙沙转故园,须眉犹带朔风寒。纵谈二十年前事,存没关心泪几弹。”“少年同学复同师,塞北江南久别离。壮志飞扬嫌伏枥,参军薄禄为霜慈。”又有《屋舟诗》二首。时浒墅有闻藜青,不知所从来。为人高介绝俗,诙谐善谈吐,精岐黄术,济世不受人财,遇贫病者辄典质助之。尝游虎丘,见乡宦忧挟妾游山,面斥之。又尝得会银若干于中津桥,列数人世为利害义之事,而掷之河。每数一事,掷银一锞,掷毕,洒然而归。没后,相传为管山三法司神,或曰园公即藜青云。
从文中可知,康熙早期,文园公是生活在运河古镇浒墅关的。释晓青(诗僧)的两首《屋舟诗》原题是《屋舟为文园公赋二首》,全诗如下:
高人无滞迹,小屋借舟名。
每切临深意,难忘济物情。
蒹葭劳客梦,风雨叹鸡鸣。
残夜如逢雪,还疑剡曲行。
何必叹神洲,吾庐亦是浮。
旷怀多向月,稳坐不随流。
细草同波绿,新篁似荻秋。
沧浪歌未已,频梦五湖游。
从释晓青赠文园公的诗句中可以看出,文园公有塞北江南的别离,参军薄禄的羁旅,借舟为屋滞留在千年古镇浒墅关。因此,清初著名诗人吴梅村在途经浒墅关时,也有诗赠予这位文氏后人。
赠文园公
吴梅村
君家丞相人中龙,
屈伸时会风云空。
庐陵忠孝两贤继,
待诏声名累叶同。
致主丝纶三月罢,
传家翰墨八分工。
汝父翩翩相公弟,
词塲跌宕鼾声伎。
才大非关书画传,
门高不屑公卿贵。
老向长安作布衣,
主知特逹金门戏。
先帝斋居好鼔琴,
相如召入赐黄金。
大弦张急宫声乱,
识是君王宵旰心。
为君既难臣亦苦,
龟山东望思宗鲁。
左徒憔悴放江潭,
忠爱惓惓不忘楚。
可惜吾家有逐臣,
曲终哀怨无人补。
欲谭治道将琴谏,
审音先取宫商辨。
怡神玉几澹无为,
云门乐作南薫殿。
君臣朋友尽和平,
四海熙然致清晏。
圣主闻声念旧臣,
名家绝艺嗟称善。
归来卧疾五湖云,
垂死干戈梦故君。
绿绮暗尘书卷在,
脊令原上戴颙坟。
雍门歌罢平陵曲,
报韩子弟几湛族。
竺坞祠堂鬼火红,
阊门池馆苍鼯宿。
汝念先人供奉恩,
抱琴长向荒江哭。
满目云山入旧图,
只今无地安茅屋。
谁将妙迹享千金,
后人馁死空山麓。
与君五世通中表,
相国同朝悲宿草。
寻山结伴笋舆游,
汝父平生与我好。
看君才调擅丹青,
画舫相逢话死生。
君不见,信国悲歌青史里,古来犹子重家声。
从诗中的“待诏声名累叶同”“传家翰墨八分工”等句来解读,文园公应是文徵明待诏之后。从“君家丞相人中龙”“汝父翩翩相公弟”等诗句的描述中,结合明末苏州文家的家世来看,所谓“丞相”“相公”,应是指文徵明曾孙文震孟,文震孟于天启二年(1622)状元及第,崇祯八年(1635)被擢为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在明代,只有入阁大学士,才能有“丞相”“相公”等称谓。文园公的父亲是相公弟,有可能就是文震孟弟弟文震亨了。
面对满目云山的旧图,两位五世通中表的名门之后,相逢在浒墅关的画船上,话前尘往事生离死别。家声悲歌,凄凄切切,晃入梦中。
很久以来,我一直困惑着,文园公究竟是何许人?尽管从以上的诗句中有所启示,但究竟没有有力的佐证来证明文园公就是文震亨的儿子。众所周知,文震亨在中国历史上是赫赫有名的,他的《长物志》是中国明代生活美学的集大成者,影响着整个世界。他是晚明中国文人气节的代表,清军攻占苏州后,他避居阳澄湖滨,数次投河自尽,被家人救起,后绝食、呕血数日而死。
文园公呀,你把小船停靠在浒墅关,却不告诉别人你是谁?你让一百多年后编《浒墅关志》的当地人凌寿祺也搞不清楚,你是何许人?近阅清初著名文人毛奇龄的《西河集》,蓦然发现他写了一首文园公的诗,标题就叫《长安遇轮庵和尚即三十年前文园公也》:
三十年前角胜塲,
今朝相会借慈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