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记事·画像》(稿)与《乡村剃发匠》两组文图(1982-83年)
118、乡间记事。画像。(稿·1982年)
自己在乡下之时,为乡民画像,也算是一件常事了。记得前文曾说过,当地因照相不便,而又因毕竟还存有想为自家老人保留一幅肖像的风习,所以大家都是颇看重这事儿的。既然如此,家家户户,但凡是条件稍稍许可,都喜欢作这件事情。我倒也不知在我去那儿之前,这件事是如何在解决了。反正吧,自从我会做这件活儿(在当地这一切都得归结为“干活”上来啊!)的消息不知怎么就远近传开后,真可谓是四方八面的人,都想法带给我口信,想请我去为其家中的老年人画像;甚至还一再说,哪怕我收费都可以。说实在话,处在那般困境中的人,这一点,如何会没有一点诱惑力。但是,这却真的是不行哪。一来,年青单纯的心,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还会去收那些或许比咱更为窘迫贫困的人的钱;二来呢,“表现”、“被推荐调离”什么什么的,给人的心理压力更大。事情总有程度上的差别吧!这个,尽管少不更事,孰轻孰重,心头终归是清楚的。于是,总是在相对农闲之时,才依照对方与我相交之深浅,而顺次安排着时间,去为大家服这个务。当然,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光没收对方的钱或得别的好处,还得使用自己的画材,乡民都看在了眼里,所以也就道谢再三,且是总也都尽其所有地招待我吃上一顿甚或两顿饭。自然,这对于时常都“缺吃喝”(这是句当地特定的土话,那语音是极富感情色彩的)的我来说,终归也是一件好事。最后,当自己终于在那儿彻底“落难”,走投无路之下,老实说,这心头都已经很是认真地考虑过这一点:倘真是我注定一辈子都得“扎根山乡”,那我也就只能是得以自己的这“手艺”求生存了。不过命运却毕竟又为我作上了另外一种安排……闲话休絮。既然当时整个事情,就是说,“无偿地为贫下中农服务”这事儿,已成了我生活中很熟悉、乃至于习以为常的一件事,所以,当我在县中工作、准备趁此机会将从前生活中的诸般感受都诉之于手中的油画笔的时候,我也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要画一下“画像”的这个场面。这样一来,也就有了眼下呈现在读者诸君面前的这幅画儿。客观地说,这画还只能算是一件未经仔细加工的稿件,虽是整体想法,以及已然表现出了的某种气氛,都还算不错,但它对一些细节的处理,尤其是对那画者本人的表达,真的还显得有点生硬与粗糙。画完这画的当时,我曾想过,以后有时间了,一定得重画一下它。但同样也许是所谓“命运的安排”吧,我终于不再有这个时间、或者说是自己终于改变主意不再将时间用之于它了。这些都已是对各位说过的事,不作重复。大家若是不嫌这画不如人意,可以随便地看着玩玩,就当是了解一下,在许多年前的某处穷乡僻壤,曾有过如此这般一些事情发生,就成。
119、乡村剃发匠(1983年)
这儿所出示的,可以称之为一幅“乡俗人物画”吧!画中之人的身份,已经在画题中表明,不消说了。只这乡村剃发匠,当时似乎并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职业;我好象听说,其是将附近几个生产队,所有需要剃头的老少男子,“按人头全包了”,然后由“公家”与之达成某种经济上的收付协议并以执行。譬如眼前这位,从我下乡起,便熟知他在咱这附近走乡串队。当然,自己项上的这颗按时也得要剃的头,就亦然是被其所一直承包着的。这老头儿因职业缘故,肯定相对见多识广;加上人本身也和气而且诙谐,与之交谈上几句,还是满有意思的。他与我的房东同一个姓,好象还算是几服之内的“一大屋人”,因此每过我处,便与隔壁那“表叔姆”相互以叔嫂称呼,并总是“打上几句乡谈广子”,有时还干脆坐下喝点水,或抽锅烟什么的。他长期吊挂在剃头箱儿一处的那杆足有大半人长的旱烟锅子,在我心中的印象很深。那在随时“过瘾”之外,还兼有拄路与打狗两个用途。这且罢了。最是叫我等咋舌的是,他箱儿中那把泼风也似般快的剃刀,一经在我等头面之上“噗噗”地行进,有股寒凉之气,端是直透入这心腑间去了似的。这倒还不是因为他的刀法特别叫人敬畏,而是——说来使人倒胃口:从来也都看见,当时不管哪家死了人,总也是由他和他这刀在为人家“敛容”的。刚得知这一点的时候,老实说,我心不仅犯逆,而且也很是不忿,觉得这活人死人都“享受同一待遇”,是不是也太有点什么了,尤其是眼见这位大师傅,不管是刮过活着或死了的张三李四王麻子们的头脸,也不过就只是用点田边地角的井水,浇洗一下刀子便罢。然而说到底,这也只是在刚下乡不久时才有的感觉。后来,“一切与贫下中农看齐”,也就什么都不再觉得啦,不说是“齐生死、等祸福”,起码是不再将自己项上这颗脑袋还看得有多了不得、还那么需要讲究卫生甚至是“避讳”。总而言之,从此,也就彻底地“入乡随俗”……在离开乡下,开始反观这段生活并试图以手中的画笔来表现它的时候,这位曾经是“咱脑袋的承包者”,以其自身形象或莫如说是“打头”的独特性,自然而然、如此这般地,也就进入了咱这“手艺范围”。这儿所出示的两张画,油画,不用说了,纯粹是咱事后的“创作”;素描呢,好象记得,是基于某次自己为他所作的一幅速写,或径直便是那次被他儿子延请至其家,为他“正南齐北”画过像后所作的回忆画。当时我向来都“兴”是这样做的,一则自我训练“默写”功夫,二来也为积累素材。但似乎又不太象是这么回事,因为这画儿取的视角不对呀……咳,毕竟经历过的事情已是太多,真的记不大清楚了。好在对于读者诸君来说,也没必要知道那些。各位只管看着这画儿消遣,同时也把我说的这番话,当个小小的乡野趣谈来听听,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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