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欺善良 一对邻居的今昔

豫西有一个村庄，叫胡家岭。这个村庄地势西高东低，因此每条街只有面朝东一排房子。从东数起第四道街的南端，住着胡云发一家。胡家人丁兴旺。胡云发有三个儿子，分别取名聚旺丶聚财丶聚宝。农村人传宗接代思想较严重，男丁多的人家往往说话办事盛气凌人。而男丁少的家庭相对的都谨小慎微，生怕招惹是非，而纯女户的家庭则自觉低人一等，被人称为“绝户”，尽管平时唯唯诺诺仍不免受些窝囊之气。当年村里新方宅基地抓阉时，纯女户刘现卿家偏偏与胡云发家作了邻居。

刘现卿祖上三辈单传，父亲还是爷爷奶奶为续香火而抱养的。现卿平日为人和善，又学得一手大厨的手艺，村里谁家过红白喜事，都会请他去帮忙。多则三天，少则两天半，主人家给的红包他从未收过，只笑着拿包香烟就走了。因此在村里落个“大好人”的名声，虽单门独户，却威望甚高。和胡家为邻，凡事都忍着，绕着，一切以和为贵。即便如此，有些该来的事还是来了，躲也躲不掉。

一年夏天的暑期。天气干旱，三伏天几乎滴雨未落，秋庄稼面临绝收的危险。大渠里一放水，村民们纷纷走到地头，排队给玉米浇水，有的彻夜等侯。刘现卿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垒上土堰把水引到了自家地里。没多久，发现渠里没水了。现卿赶忙跑到上游去看，原来水被人截走了。他立在地头向玉米地里喊，“谁这么厉害，我水刚进地你就截走了？”“我呀！咋啦？水从我地头过不允许我浇？”现卿一听是胡云发，就说“云发哥，你截了也该言一声，我昨晚一直等到现在，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啥先来后到？谁家地里不旱？谁都急着浇！我就浇了，你咋着？”现卿窝了一肚子火，还是忍了，“那你浇完我再浇”，说罢走回自己地头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上游的水下来了，胡家浇完了。刘现卿开始浇了。正当现卿在地里边引水时，发现水又不会流了，到地头一看，拦水堰被扒掉，水往下游流去了。现卿一心恼火，去下游查看。又是胡云发！

“咋又是你？”“又是我咋了？我这边还有一块地，既然来了，一起浇了有啥错？”“我从昨晚等到现在，你刚来就要浇，上游你浇了就算了，现在下游你也先浇，你还讲不讲理了？”“噫丶噫丶噫，咱还是邻居呢，这点小事就说我不讲理？”“看到邻居份上你更不应这样！”“哎哟哟，我就不讲理你能咋样？今天我非浇不行！”现卿越想越气，随口说了句“欺人太甚”，“我不用欺人，恐怕有的人死了连打幡人都没有！”胡云发趁现卿无防备时，一下用膀子扛去，现卿一个趔趄仰面倒地，身上全是泥水。正要起身拿起铁锨与胡云发拼命时，被送饭来的妻子一下拦住，“咱不浇了，等别人都浇完咱再浇，走吧！”路过此处的张大爷将此事看得一清二楚。张大爷到现卿家相劝，“老年人常说，谁老恶，别理他，过几年再看他。人欺人，老天爷不欺人。连日头还不会永远正午呢，何况是人！世上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遇事忍着比啥都好！”现卿满肚子委屈，只因自己只有两闺女，人家儿多，无奈惹不起人家。这事对于胡云发来说，稀松平常，过后几乎忘了，思想上未任何触动，只因平时做人做事已习惯了。从那以后，好几年现卿都没理过胡云发，胡云发几次想和现卿搭话，现卿都绕着走了。

转眼间，两家的儿女都长大了。一次，胡云发专门在门口拦着了刘现卿。“老弟，抽根烟，”“刚抽过，不抽，”“老弟，我正要找你哩，”“啥事？”现卿冷言冷语应对。“这不，你侄儿聚旺九月初八要结婚了，到时还少不了你这个大厨来帮忙，我提前跟你说一声……”现卿正要想个理由推辞，他的妻子在一旁接话了，“那还说啥呢，咱是邻居，你老哥说出来，他会敢不去，他就会做个饭，除了这，他还有啥用？你跟你兄弟说是看起他啊！”即使现卿妻子话里有话，胡云发还是哈哈一笑，“那这就定住了啊！”。

刘现卿家的大女儿翠菊警校毕业，被县公安系统录用，安排在镇上派出所做了一位户籍民警，谈了个朋友在交警队工作，建立了一个令人羡慕的小家。二女儿翠香招了一个上门女婿叫王运兴，是一个建筑队的小包工头。两年后翠香生下一大胖小子，刘现卿夫妇高兴得天天合不扰嘴，笑开了花。运兴这孩子既能干又孝顺，家里多年的旧房拆除，盖成了楼房，又买了一辆轿车。现卿不到六十岁，女婿就不让他种地了，天天骑着电动车赶会看戏，经常去河边钓鱼。

胡云发的大儿子聚旺开大货车跑长途运输，因疲劳驾驶，出了车祸，车毁人亡。二儿子聚财因仗势欺人，和人打架致人重伤，蜋铛入狱。小儿子聚宝有点木讷，年届三十还未娶妻。胡云发夫妇没有了往日的趾高气扬，每天唉声叹气，为小儿子聚宝的婚事发愁。

现卿钓鱼回来，见云发坐在门口，便拿出一串鱼。“老哥，给你拿回去吃吧，我成天钓也不想吃了。”运发接过鱼说，“老弟，你现在清闲了，享清福了，无忧无虑，你看我……”“老哥呀！啥事别想那么多，听天由命，顺其自然，身体最要紧！有啥需帮忙的你言一声”。

胡云发看到刘现卿回家的背影，想了很多很多，眼角淌下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