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被遗忘的“摇篮妈妈”

1948年底,苏北解放区小尖子村。一位年轻的苏北籍女战士,由部队安排到我母亲身边工作,专门负责带养刚刚出生的我,她就是我的“摇篮妈妈”沈莫英。

那时我母亲是华东野战军某部医疗队队长,带着医疗队救治伤员转战南北,根本无暇顾及孩子。是沈妈妈没日没夜全身心地喂养照看襁褓中的我,才使我得以健康地长大,从此沈妈妈就与我家结下了不解之缘。

解放战争时期,部队的设施非常简陋,一个竹编摇篮就是我的“床”。行军转移时,一根扁担挑起摇篮和行李,即刻就能出发。沈妈妈守护着摇篮里的我,跟随大部队从苏北解放区一路向南,过长江到江阴,在无锡整训后待命。

人民解放军接管上海后,我爸爸是商业系统的军代表,我妈妈去卫生系统当军代表,沈妈妈也随着进入了卫生系统工作。

沈妈妈没有文化,一口苏北土话晦涩难懂,却总是那样慈眉善目。我父母健在时,每年春节她都要来我家看望“老首长”。

每次她都会带着一盒大大的奶油蛋糕给我吃,直到我结婚有了孩子她仍然如此。在沈妈妈的心中,我永远是那个爱吃奶油蛋糕长不大的孩子。

我父母去世后,沈妈妈也老了,行动不便,轮到我每年春节去探望她了。沈妈妈住在江湾五角场,我还记得小时候父母带着我乘坐小火车去她家。

沈妈妈的丈夫曾任派出所所长,但早年离世。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三个儿子拉扯长大。退休后还闲不住,经常举个小旗在马路上维持交通秩序。

沈妈妈晚年不幸罹患肠癌,手术后恢复尚好。但在2007年又发现癌细胞骨转移,使用了大量的镇痛剂,数年后癌细胞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沈妈妈爱活动,每天都要在小区转一圈,小区居民和保安都知道她是老革命。她的生活始终自理,自己烧饭做家务,直至最后的那一天。她的耳朵聋了,一年聋过一年,但是她拒绝使用助听器,看望她时往往是我说我的她说她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有一年春节我去看她,在门外听见她在家里的走路声活动声,拼命地敲门她就是不开,打电话进去能够清楚地听见振铃声,却无人应答,无奈之下只能离开。此后便改变方式,先与她儿子电话联系,待她儿子在家时才上门看她。

我的父母和沈妈妈经常对我说,你是坐在摇篮里被扁担挑进上海的。可惜的是挑担子的徐大叔以及警卫员小隋都在五六十年代病逝了。

近几年每当我去看望沈妈妈时,她常常会一遍遍地说:“六个人进上海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我知道她在想念我的父母、想念那些曾经朝夕相处共同战斗生活的战友。

5月24日清晨,我被一条微信惊住了,“妈妈在家离世,特告!”这是我的摇篮妈妈沈莫英的儿子发来的信息。这两年新冠疫情严重,我没能去看她,没有想到竟永远地失去了见面的机会。

我去参加沈妈妈的追悼会,悼词中说:96岁的沈妈妈1944—1945年在兴化独立团参军,1945—1949年在32旅96团当兵……

我一直以为沈妈妈是部队临时征召的苏北农村妇女,最多就是部队的职工,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抗战时期参军的老革命,是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渡江战役的真正军人。

沈妈妈走了,她的一生平凡清淡默默无闻,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抗战老兵、老党员的光荣历史,连家人儿子都不知道。

沈妈妈这样一位普通的抗战老兵,她生前无怨无悔地为党勤奋工作,从不计较更多应该属于她的荣誉和待遇。

沈妈妈,我的摇篮妈妈,你淳朴无私的音容笑貌铭刻在我心中,我会永远想念你的!(陶昕)

编辑:王瑜明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