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的风景

徐东,出生于山东郓城,现居深圳。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曾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深圳大学研究生班,鲁迅文学院第27届作家编辑高级研修班。版有小说集有《欧珠的远方》《藏·世界》《大地上通过的火车》《新生活》《想象的西藏》《有个叫颜色的人是上帝》《诗人街》,长篇小说《变虎记》《我们》《旧爱与回忆》《欢乐颂》,诗集《万物有核》等。曾获新浪最佳短篇小说奖、林语堂小小说、第五届深圳青年文学奖、第十届广东省鲁迅文学奖、小说选刊最受读者欢迎奖等,部分作品被译介海外。
罗布的风景
徐东
在冈仁布钦的南面,有一条路通过罗布所在的那个线条明媚的白色村庄。
路可以去一切地方。
路边有一条清水河,河里有无鳞鱼和光滑的鹅卵石。河水不深,路不平的地方,手扶拖拉机与汽车更喜欢从河里开过去。
风一样的汽车与突突叫的手扶拖拉机从多吉的店门前过,也从罗布的面前过,扬起灰尘,让人感觉村庄里的时光格外多。
罗布在自己慢腾腾的时光里转眼三十多岁了,他是个单身汉,不过他的心却还是少年的心,正在抽芽长绿叶。
喜欢慢吞吞走路的罗布,到了一定的年龄却没有那个年龄段的心,这在别人的眼里便是有点傻。
有人说,一个人来到世界上就像开天辟地一样神奇,产妇心里有内容才可以让自己的孩子活成一个正常人,罗布有些傻是因为他的阿妈生他的时候没念经。
所有的说法都是用来影响人的心灵的。罗布的阿妈生了罗布以后倒是天天念经的,也没见罗布变聪明。
寺里的喇嘛说,一个人傻一点是神安排的,如果让一个想象力丰富内心又纯洁的人来看罗布和他的驴,驴也可以被看成是神派来陪伴罗布的呢。相信时光与命运会孕育奇迹,特别的存在会透过平常的生活盛开在别处。
罗布的身上有淡淡的青稞酒与糌粑的香味儿,当然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灵与风景的融合所形成的味道,平常的人闻不到,与罗布朝夕相处的毛驴闻到了,于是它们把长长的脸凑到罗布圆圆的脸上。
罗布经过小卖店,驴亲他的时候被店主多吉看到了。
多吉说:“罗布啊,我看到你的驴和你亲嘴啦,你买一块红糖买买它的心啊,说不定到了晚上它就变成女人了。”
罗布笑一笑说:“这个事你说得很奇怪,我得考虑一下再决定。”
罗布说完话便和毛驴一起走过多吉的小卖店,在一片空地上停下来。
从外部的自然风景对人若有若无的影响,到人内心的风景与外部的风景的交流,一个人与天地浑然一体的存在携着种种生命的元素跃进生活,又回到属于生活与自己的另一片天地,中间有很多内容闪闪发光却不为人知。
罗布在一片空地上停下来,时光也在那片空地上凝聚,期待着什么。
罗布在那片空地上等活,本来他可以在家里等,但是他的阿妈让他把毛驴赶出来。
他的阿妈对他说:“有人看到了毛驴才会想起来用它,你把毛驴圈在家里,那些想用毛驴的人可不一定会想到我们家的毛驴啊。”
看着阿妈满脸的皱纹,罗布很听话地把毛驴从家里带出来,在有太阳照射万物的街面上闲着。
闲着的时光里罗布可能也没有什么想法,没有什么想法多么好。可是罗布不可能总是这样没想法,因为周围的世界在影响他。
罗布有六头驴,加上他心里的拉姆一共有七头。
拉姆在一年前来到了多吉家,成了多吉的妻子。
四十出头的拉姆胸和脸庞都成熟了,心却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多情。
拉姆的嗓子好,喜欢唱歌,尤其见了男人,她就变成了一条波浪滚滚的河。
知情的人说,拉姆从长大的那一天起就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四处游走,嫁了好几个男人。
一年前罗布倚着墙根吸鼻烟,他从鼻烟壶里弹出些烟末儿,捂在鼻子上一吸,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在窗口给花儿浇水的拉姆。
拉姆常常跑到窗口前,她爱唱歌也爱花儿,她是一个多好的女人啊。
后来有几次拉姆给罗布招手,这个因为多情而迷失的女人可不管楼下面就是守在店里的多吉。罗布看到多吉,只好装作没看到拉姆。
不过拉姆在罗布的心里渐渐地变成了他的驴。
这个变化很奇怪,不过对于罗布来说,这是正常的。
罗布的心里有拉姆,他赶着驴去别处,看到了女人就会想到在他的生命中变成毛驴的拉姆,想到拉姆正跟着自己慢吞吞地走路,他的心情既美妙又平静。
拉姆是一只会唱歌的驴,但是拉姆是多吉的老婆。
如果多吉在下面的店里听到头顶上传来了歌声,他就会跑到街上来看着拉姆,像个哲学家一样说:“我听说女人的歌声太漂亮的话,是会被男人的心惦记的,我觉得你应该回到房子里面去喝酥油茶。”
多吉一次次对拉姆那样说,可是每一次都不见效。
曾经用花言巧语骗了拉姆的心的多吉,在与拉姆过日子的时候肚子里的词语变得贫乏了。相对多吉来说,神奇的拉姆的语言是丰富多彩的。
拉姆说:“我是唱给前边的高山听的,高山听到我的歌啊,长得更高了;我是唱给天上的鸟儿听的,鸟儿听到我的歌啊,飞得更远了;我是唱给男人听的,死多吉,难道你不是长着耳朵的男人吗?”
听到拉姆说出这样的话,多吉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语言来回答,想到拉姆也许又会跟另一个男人跑掉,又不能逞一个男人的强,他只好又回到店里去。
多吉去去县城进货的时候店就由拉姆守。
拉姆守店的时候,村子里的或路过的不少男人愿意过来跟拉姆说话。
有拉姆看上眼的男人,她很快就会忘记多吉是她要守的男人了。
女人都说拉姆是狐狸精,妖女,可是罗布也喜欢拉姆这个妖女一般的狐狸精。
自从第一次见拉姆,天和地让罗布的生命发生了变化。有些变化细微却神奇。罗布也跟别的男人学到了心思,他趁多吉不在的时候装作买东西,去跟拉姆说话。
罗布把自己的驴拴在胡杨柳上,看看四周的空气,像个小动物一样走进店里去。
罗布对拉姆说:“有人说你是狐狸精,可是我在高高的山上见到过狐狸的,你们一点都不像……”
罗布笑着,以为自己的话说得有意思。
拉姆眼光闪亮有着多情的水波在荡漾,她开心地说:“是吗罗布,我的乖孩子,我不像狐狸那么我像什么呢?”
罗布想了想说:“你的眼睛像毛驴,你的声音也像毛驴,这是多么奇怪啊,你浇花的时候,我觉得你是在浇我心里的花,我看到水的时候觉得我们村子里流过的河水都是你。”
拉姆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需要用手捂住。
笑完了拉姆说:“你的心里有花儿吗?你是在赞美我吗?罗布,你阿妈的宝贝,我眼里的美男子,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有男人这样赞美我。”
罗布被拉姆突然发出的响亮的笑声吓住了,他回头看了看没有人进来,然后用手捏了捏鼻子说:“次仁和普琼说我是傻罗布,他们叫我驴,这是多么奇怪啊,可是我觉得这个称呼很不错——只有毛驴理解我,我想你也是理解我的吧,所以我觉得你像毛驴,只有毛驴才能理解毛驴啊……拉姆,我想来一瓶啤酒!”
拉姆给罗布拿了一瓶啤酒。
罗布用牙齿咬开瓶盖,当着拉姆的面喝了半瓶子。
拉姆看着喝酒的罗布自己却像醉了似地说:“男人啊只不过是女人的一棵树,女人啊只不过是男人的一朵花,多吉可能晚上才回来,你要是跟我去上楼,我就再白送你一瓶啤酒喝……只有你才有这样的好运气,谁让你是心里有风景的罗布呢!”
在空地里守着毛驴的时候罗布看到过不少像树一样的男人跟着拉姆上楼去。
他听像树的次仁说:“拉姆是个妙女人,在床上的时候唱得比大雁更动听。”
他听像树的普琼说:“拉姆是个骚娘们,身子软得像哈达。”
罗布自己也听自己对自己说:“拉姆像头亲亲的驴,啊,像毛驴的拉姆多么好!”
罗布想到瘦长的次仁和宽大的普琼,想到他们与拉姆在一起,正在抽芽变绿的心一收,脸不由得红了。
罗布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听我的阿妈说,别人白给的东西不能要,我看我还是应该给你钱才对,我身上有钱啊。”
罗布又要了一瓶啤酒,当着拉姆的面喝光了。
他的心有点儿醉了,他说“拉姆啊,很奇怪啊,我觉得你就像我的亲阿佳。”
拉姆看着变得有点儿奇怪的罗布说:“是吗?别人都说你的脑子就像不会开花的草,我看你的心里有莲花,你阿妈转经的时候也许会看到莲花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会飞的莲花就是你的心,它在绿绿的草地上,在清清的河面上飞啊飞……我是多么想唱啊,罗布!”
拉姆多么好,见了男人就想唱歌
拉姆多么好,见了男人变成了河
拉姆多么好,她是男人心里的水
拉姆多么好,她让男人变成了树
正在拉姆唱的时候,生意人次仁从县城里来到了罗布所在的那个村村。
次仁是个花心的男人,他也是拉姆的树。
罗布准备走出去,次仁却叫住了罗布,他说:“罗布,我有青稞和砖茶需要送到草原上,草原上的羊剪了毛需要运到城里去,明天你就跟着我走吧。”
罗布答应了次仁,闷闷不乐地走到自己的驴群里。
他拍拍其中的一头说:“明天,次仁说让我们去草原。”
说完话,罗布回头的时候看到店门关上了。
罗布的心里更乱了。
“拉姆啊,你就要给次仁唱歌了,这是多么奇怪啊,这可有点儿伤着了我的心啊。”说着,罗布又拍了拍毛驴说,“拉姆,拉姆……我的驴啊!”
第二天,次仁让罗布在每头驴的身上装了两个大大的包,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出发了。
经过多吉的小店时,罗布抬头看了看窗子,他没有看到拉姆在窗口,心里的失落就像风吹柳。
出了村子,次仁让罗布把毛驴赶快一点。
走了一阵子路,在山路拐弯处的一片树林里,拉姆穿着新新的氆氇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拉姆要跟着次仁去另一个地方过日子了,那个地方是哪里?达娃心里没有谱,拉姆的心里也没有谱。不过,和自己的情人在一起快活,哪儿不可以当家呢!
拉姆与次仁见了面,抱在一起亲了嘴,嬉笑着的拉姆从达娃的怀里脱开身,回头对罗布奇怪地笑了笑,那笑似乎是在问,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罗布逃开拉姆的眼睛与笑脸去看自己的毛驴,然后又用眼睛去看风景。
搓板路曲曲弯弯,路下边的河水汩汩流淌。
山很高大,天很蓝,蓝蓝的天空白云飘……
阿妈,阿妈,昨天晚上罗布看到在家里转着经轮的阿妈,她的心念着六字真言,生命里的莲花层层开放,就像罗布在天空中看到的白云。
后来阿妈突然说:“罗布啊,我想到拉萨去一趟,到大昭寺门前磕等身的长头,我一直想祈求有灵的神照顾你,给你一个姑娘当妻子……”
罗布说:“阿妈啊,可是你现在走不动路了啊,等我回来让毛驴驮你去吧。”
阿妈闭上眼说:“我的心早就到了那儿了啊,那儿的青石板被人的身子磨得光光的,青石头被人的手和膝盖磨出了沟槽……”
罗布走路去过拉萨,往返也不过十来天的时间。阿妈多次说要去拉萨,可是罗布和他的毛驴一直没能把阿妈带到拉萨去。
罗布听人说起过拉萨,说拉萨可是一个大城市,光一个布达拉宫就有上千的房间,别说人,就是村子里的牛羊和石头都住进去,也住不满呢。
一个地方和另一个地方的风景不一样,今天和明天的风景又不一样,心里有事儿的罗布,他的心在一路上的风景里渐渐敞开。那些风景里的精灵是路上的石头,路边的树,河里的水,水中的鱼,远处的山,山上的雪,山下的草地,草地上的牛和羊……
他回头看看拉姆和次仁,又抬头看了正在向西边落下的太阳,突然心里一阵焦闷。
罗布蹲在地上不走了,他的毛驴也不走了。次仁和拉姆走上来。
“罗布,怎么不走了?”拉姆蹲下身子说,“天黑之前我们要是走不到城里,只好睡在外边了!”
“我的心让我停下来,我的毛驴也不愿意走了……我感觉我们的路错了,次仁可是没有说要带着你去草原驮羊毛的啊!”
“拉姆在家里闷得慌,想要出去散散心。”次仁眨着小眼睛说,“现在我们不去草原驮羊毛了,我们直接通过草原去县城。”
“停下来让我想一想吧,我的心里被石头塞住了。”罗布从身上摸出鼻烟壶说,“真的很奇怪啊,我觉得心里的风景不流动了,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次仁看了一眼拉姆,拉姆用眼睛看着远处。
走在罗布后面的次仁跟拉姆商量怎么处置罗布的事。
次仁觉得,如果罗布回到村子里,多吉找不见拉姆就会知道拉姆是跟他走了。要是有一种办法让罗布再也回不到那个村子就好了。
对付傻罗布,石头和刀子是一种办法,可是那样的话他和拉姆的心就得变成石头和刀子。拉姆的心不许达娃这样做。
后来拉姆说:“我们到了山南就让罗布回家,然后我们搭车去拉萨,即使罗布会告诉多吉,多吉也不知道我们走到哪里去啊。”
贪心的次仁说:“罗布的六头毛驴如果属于咱们,是可以换许多钱的啊!”
拉姆听了次仁的话心里不高兴,她说:“罗布的心里还有一头毛驴呢,那头毛驴就是我,难道你也想把我换成钱吗?”
次仁听拉姆这样说,奇怪地笑了笑,不说什么了。
生命里有河的拉姆把目光从远处落到罗布身上,又落到次仁身上。
拉姆生命里的水流得太快了,便用心调节得慢下来。想到不确定的未来,慢下来的水又快起来,波浪起伏的水在生命里泛滥,让她的眼睛里有了泪水。
拉姆从远处的风景里获得启发,她想,心里有水也有花的罗布多么好啊,可我为什么却跟了次仁,这个心里有毒,嘴巴上却抹着蜜的次仁,我跟着他又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啊……
拉姆把自己生命里的男人一个一个想了一遍,最后模糊又清楚地感到罗布应该成为自己的男人。罗布和拉姆都是心里水也有花的人啊。
次仁的一张脸,笑容是装出来,他的话虚虚假假,他的心早就变成不通气的石头心了。不过那样的心太硬了就骗不了女人。
次仁让自己的心变成软软的心对拉姆说:“拉姆,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可是你的眼里却有了泪水,要是风吹的,我就用手给你擦一擦。要是因为别的事,我想,我会听你的。”
拉姆笑了笑说:“是啊,是风吹的,我看是山上的石头太寂寞,让山里起了风……”
“罗布啊,去对你的毛驴说,我们走路吧。”次仁对罗布说。
罗布吸了几鼻子烟,心安稳了一些,他看看漂亮的拉姆,觉得拉姆还是他心里的驴。啊,多情的拉姆啊,穿着漂亮氆氇的拉姆,你是一头美丽的驴。
眼里只有拉姆的罗布觉得既然是拉姆想要去散心,跟着次仁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他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脖子挂着铃铛的驴身边,用手拍拍它的脖子说:“走吧,走吧,我们和拉姆一起去散心!”
有路的风景不如没有路的风景美,罗布奇怪的心让他放弃走大路,走到了没有路的地方。
以前罗布去县城的时候曾经走过没有路的路,那儿是个大草原,是条捷径。
在那高高的山间的草原上,那儿是另一片天地。
在那里,六月里的天空也落雪,雪山上融化的水浅浅地流过短短的、不枯不绿的草,流动得缓和而透明。
野兔子隐藏在大的石头后面,听到动静跑出来也不怕人,就好像那儿从来没有人来过,来上几个便成了兔子的风景。
罗布和他的毛驴与次仁和拉姆走进去草原的时候,天已经傍黑了。
次仁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草地,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说:“刚才太阳还很亮,走进这片地方太阳怎么就没有了?太阳没有了,天也变了,真是奇怪啊!”
“在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里,草地上流动的水也失去了光,”罗布说,“要是走进沼泽地,我想我们的天空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该怎么办呢?”拉姆焦急地说,“刚才我还想唱歌呢,现在我心里所有的声音都被这个鬼地方给吸走了,这儿真静呢,一丝风的声音也听不见。”
又走了一段时间,罗布停下来说:“找一个地方住下来吧,看,天上开始落雪了。”
前面看不到路了,次仁和拉姆只好同意。
毛驴身上的东西被卸下来,帐篷在一片干爽的地上支起来了。六头驴子拴在帐篷的四个角,三个人钻进帐篷里。
次仁与拉姆睡在一起,罗布单独睡在一边。
安静的帐篷里只有喘息的声音,倾耳去听外面,雪下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罗布说:“我可怜的驴啊,你们受苦了,我也该给你们准备一个帐篷才对啊。”
罗布走到帐篷外面去,他看不太清楚他的驴,外面灰黑一片。
“趴下来吧,伙计们,虽然天上落着雪,可是地面是热和的。”罗布用手摸着驴的脑袋说,“天亮了雪也就停了,我们走出草原就可以看到美丽的县城。”
有一头驴叫了一声,帐篷里的次仁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心事被发现了。
等罗布走进帐篷的时候,次仁说:“外面很黑吗?”
“是啊,虽然雪是白的,可是雪落到草里就不见白了,外面很黑呀!”
“早点睡吧,”次仁说,“走了一天的路了。”
罗布躺下来,心里想着的是自己的驴,他想自己心里的那一头,那一头驴是拉姆。拉姆,拉姆躺在次仁的身边啊……
后来生命里的风景一齐压过来,让罗布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他睡着了。
拉姆的心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驴的叫声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里。
下半夜次仁用手动了动拉姆,拉姆的心像是被一双手握紧了,不过她没有动。
次仁以为拉姆也睡着了,他从自己的腰间摸出弯刀。刀子出鞘时发出轻轻的哗啦声,拉姆听到那声音,心都快跳出来了。
在次仁摸罗布脖子的位置时,拉姆在他的身后拉了他一下。
次仁吓了一跳,刀子抹在罗布的脸上。
罗布醒了。
次仁准备再用刀去割罗布的脖子时,拉姆死死地抱住了他。
那时候拉姆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出来了,她说:“罗布,罗布,快跑啊!”
黑暗中的叫声惊动了罗布的六头驴,它们从地上跃起来,带倒了帐篷。
次仁从帐篷里爬出来时,看到黑暗中的毛驴扬着脖子叫,心里慌乱成一团。
拉姆和罗布从帐篷里爬出来时,听见次仁的呼救声,原来慌乱中他陷进了沼泽中。
天亮了以后,乌云散去了。
地上有一层薄薄的雪。阳光射到草原上,十分美丽。
罗布和拉姆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瞬间觉得从来就没有次仁那个人,而过去就像一场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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