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上千次落向一切大街(创作随笔)
雪花上千次落上一切大街
有一位奥地利诗人,他曾为艺术大师罗丹做过秘书,名字叫里尔克。这位出生于一八七五年的诗人,一生无家可归,痛苦地死于白血病,身边一位亲人也没有。他写过这样的一句诗:雪花上千次落向一切大街。
我们为何喜欢艺术,喜欢写作?我们在追求艺术的过程中获得了什么?我们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亲近艺术,了解艺术,运用艺术的方法来获得艺术所能带给我们的幸福?里尔克在阐述罗丹的原则精神时说:艺术家的工作才是唯一令人满意的宗教活动形式。他从艺术大师罗丹那儿获得了非常宝贵的教益,这不仅帮助他开拓了创作的境界,同时也使他解决了艺术与生活的对立问题,从此使自己彻底的行走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在此之前,他与雕刻家的妻子,为了从事艺术,把女儿托给了外祖母,然后分居各自从事艺术活动——对于他们来说,这种选择是出于一种生命的真诚需要,不是做作。我们思考到人生的有限性这样的问题时就不难发现,一个人拥有他心甘情愿所追求的事业,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幸福是一种人生的方向,过程却有可能是尤其痛苦与孤独的。
我们喜欢艺术,是因为我们热爱美好,渴望更多的爱,并且这种爱是以美的形式呈现在自己的人生之中的。我们喜欢写作是因为我们渴望表达美的感受,爱的发现。我们在追求艺术的过程中获得了比别人获得的更多的美与爱。我们从中获得的幸福感总嫌不够,所以我们必须终生追求。里尔克对美有着非常的敏感,这种敏感在长期的,他对雕塑,绘画,建筑等视觉艺术的凝神中获得了沉淀,形成了由他出发的,一切事物的内在美的认识。这种认识与任何一个人的生活相结合,都有可能产生足以称之为经典的艺术作品。能被称之为经典的,必须是能够经得起时间的。至今仍然会有多数人无法更解里尔克的诗好在什么地方,但也会有不少人在读到他的诗歌时感到惊奇——原来里尔克的诸多感受,诸多认识,竟然是那样的深邃精妙。于是我们的孤独感减少了,我们的幸福感因为那种由欣赏所产生的认同感而增加了。诗人创造了美的诗歌,也带动着我们渴望创造。这个世界的美好,于是完全可以由一个人开始,变得更加美好。
一切艺术所要做到的,便是要传达一种美好。这种美好也可以称之为诗人,或者艺术家对世人的衷心祝愿。里尔克有一首诗叫《严肃的时刻》:而今谁在世上什么地方哭泣,/在世上无缘无故地哭泣,/他就是哭我。//而今谁在夜间什么地方发笑,/在夜间无缘无故地发笑,/他就是笑我。//而今谁在世上什么地方走着,/在世上无缘无故地走着,/他就走向我//而今谁在世上什么地方死去,/在世上无缘无故地死去,/他就看见了我。这首诗写出了一个人与世界万物的关系,包罗万象。假如诗人对世界,对人类没有博大的爱,没有穿透性的认识,是不会写出这样的诗歌的。任何艺术,缺少艺术家生命中所具有的爱的精神,美的认识,都可能只能是平庸的艺术。任何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如果缺少了对艺术的爱,缺少了执著的追求,都很难说有真正的创作。这种爱的精神与众人的角度不同,这种爱有着艺术家自己的角度。这种执著在世俗的生活中,在众人之中是一种傻气,一种不被看到的无谓牺牲。
艺术家不仅仅要揭示人存在于世的秘密,发现人性的真,善,美,还在提供一种认识真,善,美的方法。艺术家所引领的时尚必将成为经典,而我们在生活中所追求的时尚,很有可能是昙花一现。艺术家的幸福源于他对痛苦的经历与思考,而平常人的幸福源于他相对狭窄的,对爱与美的认识和行动。如果说我们无法像艺术家那样生活,但至少不应该以排斥和诋毁艺术家而保持着自己无知的优越感。
雪花上千次落向一切大街。诗人里尔克用这样的一句话几乎把一切都说出了,如果我们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说些什么,那我们的写作,或者说我们的艺术活动,是有前途的。
对文学语言的一些思考
同质化的语言缺少感情,缺少思想,缺少生命力,读起来味同嚼蜡。每个作家都想要有自己的语言风格,事实上大多数作家的那种风格弱得没有什么光亮,几乎称不上有自己的语言。语言虽说是一种工具,运用的过程需要的却是作家的情感与生命经验的参与。好的语言一定是具有创造性,有生命力,能够代表一个作家在这个世上的存在,能够描绘作家感受中、想象中的人类世界,那个艺术化的世界对当下现实世界中的人有启发性,有作用力,有感染力。
文字承载的作家的思想情感,呈现作家创造的成果,要对读者产生作用。不同的作家,读者能够从他们的语言中感受到不同的东西。我们读鲁迅的,与读老舍的,读张爱玲的,与读萧红的作品,所感受到的东西会不一样。因此也可以说,语言是作家的第二生命,是作家的灵魂之在,是作家第一要追求,终生要追求的。事实上我们当下的作家们自然也知道语言的重要性,也努力在追求好的语言。为什么多数作家还是写出了同质化的,并不怎么见自己的语言呢?要拥有自己的语言风格实在是件困难的事,这不仅仅要求作家不断地学习语言,还要求作家对语言有天赋,有着对人类爱的力量。相信爱,追求爱,奉献爱,表达爱,是一种获得语言的方法。
我西藏系列的小说的语言已初步显露出我的语言风格,那是我的小说最为珍贵的存在,那时的我的语言是放松的,自由的,充满爱的,是想象式的,情感化的,非常自我的一种语言表达方式。在写都市题材小说的时,我无法更好地运用那种我曾运用自如的语言了,这又是为什么呢?是具体的,无处不在现实在我头脑中的存在影响了我,使我无法持续地保持着对现实中人类的爱,不能够在写作时随着想象去飞翔,不能够在创作时随着的内心去写。我顾及得多,想得多了。然而我也在转变,试图有所突破。继西藏题材的小说之后,我写过不少都市题材的小说,有一些说得过去的,可总体来说在写都市题材时我的语言还是不自如的,更是没有形成鲜明的特色。
当下的小说家中,谁的语言算得上是有鲜明特色呢?莫言算是的,莫言比一般的作家有着更为强烈的爱与憎,他的语言显得更有生命力更鲜活。此外还有一些作家,如贾平凹、王安亿、余华、毕飞宇等,他们的语言或简洁,或幽默,或深刻,或丰富,或拙朴,都还是契合了他们本人的性情与思想。此外凡是语言有特点的作家,皆与他们与万物的潜在对话有关。这是说,好语言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不是那种头脑中知识性的语言。人人都会讲话,有的人讲话就是绘声绘色,就是吸引人。语言体现作家的创造的能力,而语言的形成,与作家的想象、情感、思想有关。问题是我们在这个大时代里,在面对强大都市中的种种问题时,科学技术改变了我们的时空观念,使我们面对的新生事物越多,生活得越便利,便越来越失去自我,因此渐渐的失去了想象力,情感力,思想力,变成了物质的,科技的奴隶。
一个作家总归要有一些特别的地方,才有可能写出特别的作品。因为世界上一切事物的膨胀即意意味着使作家渐失自我,使更多的人渐失自我,在渐失自我的时代里,作家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鲜明的,具有生命力的语言呢?事实上,普罗大众也将在渐失语言的过程中越发孤独,无爱,感受不到人生的意义。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一个需要细细思考的问题。
文学的迷失
缺少“我”在之真诚的文学,大致是伪文学。
《阿Q正传》及《边城》都是有“我”的。好的文学作品都应是真诚的,有态度的,说明问题的,能感染人的。现在很多作家的作品总是不够好,那种好却是存在着问题,问题反映在作家的世俗化,对人与事的暧昧态度。这样的作家,即使故事编得让人想看下去,文笔优美得让人赞服,终究是缺灵魂的真诚与纯粹的,那种创造不应该让作家满意,更不应该让作家自以为是。一篇作品真诚不真诚读者能看得出来,真正好作家是爱着人类的,有这样意识的作家大约也有不少,然而实在是不够多,通够通过文本呈现出来的就更少。许多作家是没有态度,缺少感情的,他们对人类的爱憎多数是世故的,嘲讽的,变态的。尤其是反映底层的一些文学作品,作家表现出对弱势群体的关心虽说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容易被改编,被选刊用,事实上那些作品经不起推敲,会很快会被淘汰掉。
凡高的画是好的,当初人们可不那么认为。卡夫卡的小说是好的,当初也很少有人能认识到他作品的好。海子的诗在他活着时也少有人认识到他的价值。经济上有劣币驱逐良币的现像,文学艺术上也是如此。这个以经济发展为主,越来越物质化的时代往往一些坏的东西大行其道,深入人心,被人津津乐道。坏的东西流行,使有良知,有见解,有底线的人迷惑不解,甚至有些人也开始变得人云亦云。这种现象不正常,这种不正常也说明了人在众人之中的不正常。艺术的首先是要艺术的,这要求艺术家是有一颗为艺术的心。艺术是头脑的反映,但艺术的源头在于艺术家的心灵。心是情感的,头脑是智慧的,心与脑的结合才有艺术的存在。只是现在的很多作家倾向于用头脑写作,忽视了内心。用头脑写作当然可以写得更机巧,讨人喜欢,归根到底,那样的作品是不够真诚的,不够美的,也不够有爱的。诚与爱,以及美,是形成一切艺术的元素。
不少作家是偏重于用脑子去创作的,他们会考虑什么样的作品吸引读者,有市场,能卖个好价钱。以此为重点,难免误入歧途,成为了伪艺术家。艺术最终反映的是世道人心,尤其是人心。人心在世道中转变的轨迹不是直线的,我想大约应是圆形的,即生时的无善无恶,死时的一了百了以及死后的方向。死之后的方向是针对活着时的存在而言的,无论一个人活着时怎么样,死之后都应是向着天堂。那天堂如同是一种虚无,那虚无之在是类似于一种光芒与空气的存在。因此可以说,人活在世间没有一个人不是善的,真的,美的,爱的。因为人总归是在爱着他所爱的,同情着他所同情的,有着对自己的真,有着自己的审美趣味。只是人会迷失,迷失了的人,有的就成了罪人,或者成了失败的人,这些人会给自己给更多的人带来伤害与痛苦,给世界带来混乱与灾难。
一个人的迷失并非是他个人的,而是他的能力不足以使他对抗现实,不足以使他成为一个清醒的人,好的人,成功的人。文学的作用不是教人如何成为一个聪明的人,成功的人,文学的作用是感染人,使人认识自己,以及自己以外的人和世界,并尊重各种存在,为自己的存在找到依据。人人都能变得好一些,纯一些,爱一些的话,这世界将会更美好一些。现在不少作家一味写底层,写人活得是多么的痛苦和纠结,这样就显得更真实,更有力度。这样的写作是讨巧的,不是真诚的。他们或许也并不清楚,文学终究不是教人如何不平、抱怨、仇恨、厌世、恶心,而是让人自由、平等、包容、理解、真诚、纯粹、善美、有爱!
注定有大量的作家只能成为被遗忘的作家,而有些一开始不为人知的作家则会越来越被读者接受。希望我们的文学更加开放,包容,清醒,开阔,真诚,有爱。
好作家有强大的自我
我的身上也有一种奴性,这种奴性大约许多人都有。我们不想要这种缺少自尊,使人格变得低下的奴性,然而又似乎是基因里难以摈弃的东西。
对于作家来说,自然要极力反对这种奴性,然而从一些作品中我们很难以看到作家独立的人格。我们历来不缺少爱,也不缺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的。问题是我们的爱,以及与对美好的向往大致又是伪善的,缺少可信度。例如我们提倡无私奉献,舍己为人,事实上人的骨子里头哪有不自私的?这类型的道德说教往往经不起推敲,找不到可信的源头。也可以说,我们对自身的要求,并非是很好地建立在对自我,自身的利益基础之上。
不能说西方的作家就没有问题,相比较之下,我们的创作还是缺少了一些应有的普世价值观。我们的情感过于传统甚至是虚伪,思想过于陈旧甚至是迂腐。这样我们的写作就缺少应有的意义。社会的发展,时代的变化,确实让我们有很多东西可以写,通过不断的创作,发表与获奖,确实也会使我们产生一种盲目的优越感。
西方正从经济,政治,文化上敞开式地影响世界,主导这个时代。似乎他们是主流,我们是非主流。他们代表着正确,我们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一句话,我们被影响了,缺少了应有的文化自信。事实上我们也是世界的部分,是地球上的人类,也有着几千年来的积淀来下来的好的文化和传统。我们应比较和认识自己的优势,敞开思想认识,融入到世界文化发展的潮流中去。从人类的角度,世界的角度去讲述我们的故事,抒写我们的思想与情感。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成为人格独立的,思想开放的,情感真挚的写作者。
文学创作说到底是作家与时代关系的反映,作家是期创作的真正内在主角,所写的所有人物都是他的千变万化,如果忘记了这一点那等于是背离了文学创作的主旨。作家是个集息收集者,情感与思想的支配者,他有是见识,有情感,有思想的,要把自己的,化为大家的,对外界产生影响。如果本末到置,便有欺骗读者的嫌嫌疑。
好作家不仅仅生活在当下的现实中,还生活在对过去和未来的想象之中,因此可以说,好的作家都有强大的自我,这是使他超越自我,越超时代,成为经典作家的重要原因。
写作是种爱人类的行为
路遥说过,人的一生要干成一件大事,要干成这件大事必须要有宗教般的意志与初恋般的激情。事实上,拥有和保持这种意志与激情并不是件容易事。因为有时我们会失望,会发现自己的有限性,在对照并不称心如意的现实时的有限性,激情被消耗,有爱的心灵被污染,而我们不知道究竟该怪罪谁,应该怎么样寻找一条出路。
艺术家有自己的立场,这个立场的形成结合了他所有的见识与感触。他的方向是正确的,那么他将是创造世界的人、对人类有益的人。
真正灵魂高贵者是内心里有风景的,他从不觉得自己微不足道,有了适当的时机他便可以把理想变为现实,影响世界。作家都应该是灵魂高贵的人,内心里有风景的人。他们创作的意义或者说使命就在于,终其一生都在努力把好的与坏的、真的与假的、美的与丑的进行分割与融合,让真实的人性在现实中呈现,被认识、被理解、被认同。他要以独特的视角、独特的人生体验与思想情感来来一次次完成他的创作。这种创作为人类的行为方式、思维方式提供了新的可能,使人类的情感与思想更加纯粹。
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写作不仅仅是作家的工作,还是他追寻个人及人类灵魂的踪迹的事业。写作者试图努力使自己发现整个人类与万事万物的秘密关系,发现自己,以及众人的悲哀与幸福,以一种理解一切包容一切的态度,来看待人类的一切行为。 写作不仅仅是反复叩问人生的意义,还要指出人生的方向。他相信这世界是个整体,从不怀疑爱可以穿越未来,在将来会抵达一个陌生者的内心。
阅读是在享受作家创作成果的过程中,也使读者进行自我内部的创造。每个人都是一个创造者,有些创造是看不见的。阅读会最终作用于人的生活,成为人精神的一部分,人的精神必然也会作用于现实。写作对于作家来说是在创造时间,作家的作品,因为有读者的参与,作家创造的时间就存在了。阅读也同样在创造时间,这些时间被利用了,会在生命中沉淀下来,让自己变得丰富。艺术是现实人生的一面镜子。没有艺术,人们就很难看到自己在现实中的形象。艺术的作用在于通过人们的内心来观见有限人生中的无限,以及一切可能性。说到底,写作是一种爱人类的行为。
好小说简单得像石头
这是个大时代。这个大时代本身并不是个大动物,它喧哗不宁,有着各种问题与缺陷,有着萎败的,被破坏的,甚至是令人失望的整体性。如果个体的人受到生存与发展的整体性的压力,反过来个体的人则有可能损耗和损害他的时代,包括他自己。
大时代不是大动物,大时代的影子对于作家来说则是个大动物。大动物都有宁静的外表,让人感到一些美好。
现代社会充满了松散的事实,各种事实背面,即事实的影子都具有一种寓言性,但尚未充分发现和抒写。作家感受到这个时代的喧哗与躁动,需要化简与升华他的感受,看到时代的影子,去分析一些事物的影子,从而写出未进入大众意识的一种真实。
在这个时代里的作家,要他进入自己,挑战自己,超越自己。而作家对存在本身进行思考,这意味着他要进入一个无限敞开的领域,无法彻底进入自己,真正战胜自己,即使他可以超越,却注定要失败。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的曹雪芹通过《红楼梦》超越了自己,超越了时代,获得了成功,但他注定也要失败,因为他有作品中具有他的时代的、他的局限性。
许多大师级的作家,也都或多或少地有这样的感叹,“不怜歌声苦,但伤知音稀。”事实上,大师成为大师不容易,大师几乎从来都是孤独的。
画家凡高,作家卡夫卡,不少大师都是死后才被发现,被承认。
所有的人最终都会走向失败,因为人皆有一死,人毕竟是人,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仙。但也可以说,所有的人来到这苍茫人世间都是一种成功,因为他生活过,经历过,拥有过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形成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海明威说过一句名言,“你可以消灭我,却不可打败我!”说的是人的精神存在,超越了其生命肉体的存在。可以说,作家的工作,就是要让人类相信,人类精神的存在超越生命肉体的存在,具有恒久性。
作家的事业,是关乎人类精神与灵魂的事业。这项事业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对于作家来说,真实存在于意义终止的地方。现实的单一,平淡,偶然性,无意义需要作家通过作品越超那样的种种现实。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师,他超越了自己,他同时代的人,他的时代。
不同的时代,都会有不同面貌的大师出现。
大师们通过他们的作品,具有了大动物的外表,他们是宁静的。
他们或许会被后来人越超,但他却成了为独一无二的自己,成为他的时代的精神引领者,成为人类精神圣殿的部分。
“私定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这样的故事模式,已不再适合当下创作与阅读的实际,或者说,这样的创作仍然会受到一批阅读能力低下的读者的追捧,喝彩,但作家不要被其迷惑。
作家应从事实之外开始他的创作,他的故事应在被寻物并不存在的情况下展开,换句放矿产,作家必须忠实于自己的感觉,最终写的是他自己,创造的是他的精神世界的图景。
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无论是现实中的人,还是虚构中的人,人物总和行动分不开。而行动,即便是想象的人的行动也总需要条件,需要时空。
意识流小说,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也需要合情合理。人物在故事中,与我们在现实事件中不一样。小说中故事的发生,与作家想象中的外部世界,与过去和未来,与抽象化的,特别的人建立了一种特殊关系。
时下流行的讲叙世俗故事,反映现实生活的写作,应有新的方向性的突破。突破,即意味着不仅仅要看到和抒写这个时代的庞大,还要看到这个大时代小,小的事物的影子的大。不仅仅要感受到这时代的喧哗,还要从中获得宁静的力量与美好。
好的小说具有各种评价标准,在我看来,好小说应该简单得像石头,纯净得像水滴,洁白得像绵羊。
好的作家也具有各种评价体系,在我看来,好的小说家应该是他的时代里的一只鲸鱼,或者是一头大象——具有着宁静的外表,而内部自成一个世界。
窃取天光照人间
小说创作大致说来无非是语言、结构、叙事技巧。语言被放在首位,是因为语言的汪洋恣肆或小桥流水带来情感与思想的或强劲或舒缓的流淌,那奔流向前的过程形成九曲十八弯,山川沟渠的貌状。倾听江河涌荡,或小溪淙淙潺潺之声,犹如语言自行在生命之中唱响。写与读是言说与倾听也有想象力参与的,隔着时空的对话。庄子在《消遥游》中描绘的鲲鹏展翅高翔,使我们了解到想象力神奇魅力,清楚想象可以越超万物,扩展万物之在,在于形状可以形成的千变万化的精神之在。想象力是作家的魔法棒,有了想象力有助于改变作家使用语言时的笨拙,结构小说时的刻版,叙事时的力不从心。
印象中莫言先生懂得了小说与作家之间的密切关系,且弥合了两者之间的关系,使之成为一体,成为具有魔法棒的作家。他超凡的想象力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对鲁迅与沈从文等大师的超越,对中国乃至世界文学的发展有了贡献。在世界漠大的文学传统中,在那诸多大师及其煌然名著面前,莫言先生大约也是不够自信。这很正常,因为那形成的既定文本作用于每个人,既给人营养也会打击人。贾平凹先生早年的中短篇小说,以及《废都》中具有的那种想象力,自在和融入感在后来的一些中短篇小说及长篇《秦腔》中也已荒芜,令人惋惜。余华应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给你看的,最好的作家之一。他的《现实一种》、《活着》莫不如此。后来的《兄弟》与《第七日》的出版说明他在对现实的思考中有些迷失,或者说想象力跟不上了,又或者说是他向现实妥协或对现实用力过猛。尽管他的那些小说也获得了成功,还是弱了下来。这是一种必然的弱,仿佛只有弱下来才使其具有新的可能性。这同样很要命,因为他无法使过去与现在效统一起来。很多作家是懂小说的,只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尊从了现实,与现实没有拉开足够的距离,因此基于现实的创造性就弱了下来。他们通过作品论证了现实与传统之在的力量,却无办法更好地形成新的,虚构的现实,他们几乎全都在向鲁讯与沈从文致敬,向后来的汪曾祺、张爱玲、萧红致敬,而对他们的超越却不够明显。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他们随着时代的发展,要面对的复杂的事物更多,这就意味着他们的的叙事资源是繁杂的,这就要求他们更加费心力地去淘汰择取创作素材。在这过程中,也会使之有不同程度的迷茫和不知所措,使他们已失去应批判的对象,而缺少批判性的写作,难以有创作的高度和深度。
作家都在力图在某个方面做到极致,这看似不错的,也够明智的选择,终究局限了自己。好作品需要弹性,那种弹性在于他们可以漫不经心,可以自说自话,可以无所顾虑,可以天真未凿地表达,然而他们盛开的小说意识限制了他们。好作品要求作家的强大,强大的情感信息的采集和释放能力,强大的思想再生能力,强大的不拘一格的结构和叙事能力,强大的整合天地万物的能力。任何一位大师极的作家都有着他生命之纯的血脉流淌,那种流淌并不被外界事物之在所左右,他能保持自己感受和认识。最初的他也是后来他丰富后的样子,是一棵大树的样子,一条河流的样子,一座山峰的样子。作家要了解世道人心,先得了解独一无一的自己,他之肉体与精神的有机之在,生命之在。对自己的深入认识和了解,也需参照世界人心之在,尔后才是己之在,在世界上。
作家要不顾一切地去敞开生命的体验功能,使体验生出枝叶,开花结果。要意识到自成一体的写作可以拥有一个纯粹的世界,而那是现实世界的一面魔镜。不要再用那些陈旧的非观念,一时的好恶情绪去左右写作。小说要体现出爱与自由的精神,使爱与自由在小说中具有方向性,可实现的可能性。小说是会发光的,可以照见人奇异的内心,这需要作家有大执著,有傻瓜一般的对万事万物的不在意,又要有聪明的大脑清晰地看到上千条道路上的适合他自己走的那一篇。应该说,小说家是人的神性之在,每一篇小说都是在黑暗中凿出一个小孔,露出光来。应该说,每一个小说家都是窃取天光的人,他们用自己取得的光来照亮世道人心。
在小说中隐去
我越来越喜欢上了小说,喜欢上了虚构,甚至认为我们的生活就是一场虚构的过程和存在,我们都是小说中的人物。我在读到《花门戏问酒家翁》(岺参)这首诗的时候(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道旁榆荚巧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我便会觉着这样的诗也是小说。想象和幻想给了我解释自我与世界的充足的甚至是不可理喻的理由。
从翻译的文本里看世界文学,从各种小说选本里看中国现当代的文学创作,我感到小说是人类精神生活的盛宴。走文学人生的人,撒布在世界的角角落落,而我是其中的一位。我把所有从事文学创作的人暗暗称为志同道合者,事实上我理解我们的孤独存在,常常是,默默不语,读书写作,甘于清贫。
我知道,正是我们这一些人在保持着文化生态的平衡,期待着文学应有的天堂,流光溢彩,可以让所有喜欢文化的人保持其生命的天真与爱心,拥有别样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事实上,渐渐远离小说的文化受众,倾向于影视与流行歌曲,我认为,他们尚是真正能沉下心来阅读小说,奖将会便加有利于他成为一个优雅、沉刻而时尚的,富有情感而且思想深远的人。
小说为我们提供了人生和生活的多种可能性,像韩少功所写的《暗示》,我们可能不喜欢那样缺少故事的小说,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那样的小说却为我们质嫩而神秘的心灵提供了新鲜的空间,可以形成我们创造生活和世界的一种潜在元素。
有位作家说,他写小说是因为他与现实的关系紧张,确实如此。我的内心真实地告诉我,我的自私与高尚未免天真,在对照生活中人们应有的成熟的存在时我常常显得孤独而无助,有时候还会受到一些不公平的莫明事物的罚罪。我投入小说创作,这在我看来是一种掌控自我命运一种行为方式。我暗想能有敞开心灵的自由写作,通过文字创造出别样的空气与阳光,献给读者。生命渺小却感知神奇,林林总总的一些事物被情绪孕育,被思想升华,经过整理变成文字,而内心的语言,人类群体的复杂存在却总在逃避语言的追击,我想,一个能准确敏锐地捕人看好捉到内心语言的作家,会是优秀的作家。
因为小说,我的心飞翔累了也栖于高枝。我感受到来自高处的冷,在那中冷中思考,我深切地体味到孤独,它让我安静。虽然我的生命深处是安静的,但生活却似乎总是流于表面,我允许我这样,却为此烦恼。我一直相信自己会将走向高远,成为众人谈论的话题,在我看来,人生的意义便是体现在被人谈论中。我认为作家应该有这样的野心。事实上我看淡了这种野心,或者是写小说的那种常常深入幻想的状态让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会成为一个大人物。事实上,我所说的我的大人物是小说中的我,严格来说那已不再是写作者的我。所有真正懂得小说创作的人都在做着这样的事情:他们把自己解构拆散了,融入到自己的文字中去,给读者留下出版的书,而让自己消失不见。
我是一个制造梦,是一个图说出人类的梦想的人。我像一个孩子一样需要新鲜和刺激。在生活中,有些人因为逃避现实而保持了新鲜而稚嫩的心灵,保持了想象能力。我感到现实的强大,却不愿深想它,我常常是努力朝向虚构的圣殿迈动着夸张甚至是的充满幻想色彩的步伐,在走我的文学人生。我夸张了小说的作用,我感到快乐,我有十足的理由认为阅读和创作小说是神奇的。当我们用理解一切的思想目光看待这个世界以及文学时,我们应该有包容的微笑在脸上荡漾。
珍贵的光芒
在物欲肆虐的时代中人们被无形的、巨大的、生硬的物质力量所裹携着,许多人随波逐流,不向物质投降,装成大多数的样子,没有了真正的对自我的坚持,没有了判断是非的标准。我从2008年开始决定要现实一些,不再为了文学理想而东奔西走。在投入工作的同时也习惯了应酬,向现实妥协,与人合作。妥协与不断合作的的结果是我写得少了,也越来越不喜欢那样的自己,不过我却存了一笔钱,有了房子和车子。2013年我实在难以忍受那种让我变得越来越世俗的生活,辞去了工作,重新回到写作。我做出的选择来自于文学对我的影响,文学作品告诉我,人不必去追求金钱的满盈,应该去追求精神的丰富,有所创造。
2015年我读了《托尔斯泰大传》。托尔斯泰是我心目中的大作家,他不仅写下了《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这样作品,还写了《什么是艺术》、《天国在你们心中》、《到底怎么办》这样的关于宗都和哲学的思想性的作品。他曾致力于农民教育,还曾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和财力编写教育课本,试图取代当时的教科书,他的努力有了很大成效。看完那本书以后我挺绝望,觉得离伟大作家的标准太远了。许多年来,我观见并感受到许许多多的人的存在,他们存在于这个时代的角角落落。我感受到每个人的生存与发展都不容忽视,每个人在社会中都带着各自的,在人类生存与发展过程中凝结下来的独特信息,带着他的基因密码在承前启后,在形成自我的同时也在与这他的时代整体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因此我认为,谁瞧不起谁都是可笑的,谁损害谁也是在损害自己。有些头脑中有着人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思想的人自然不会那么认为,因为现实告诉他,人与人终究是不一样的,有的富,有的穷,有的愚笨,有的聪明,有的美,有的丑。我也在想,人类的文化发展经历了数千年,有着无数的血的教训,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矛盾和问题呢?那是我们过于注重了现实,而忽略了精神。人类所有的努力,都在朝着解决人类互存,生存与发展的矛盾,作家也应有意识地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创作。
法国的让·贝西埃说,“小说是属于许多时代和许多世界的惟一现代文学体裁。当代性即多时代性。通过当代性,最异彩纷呈的时间关系都可以显示出来,不管它们涉及个人或团体。”作家就是要通过创作,找到人类共同的基因密码,反映人类共通的情感与思想,使更多的人爱上阅读,通过阅读认识自己和他人,获得有益的情感和思想,爱自己,爱人类,而不是自私自利地一味追求物质方面的满足,好似活得对他人没有一点儿责任和义务。
事实上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都有一块粹纯的东西地闪闪发光。那光,是生命中最为珍贵的,那光是善,是真,是美,是爱。在沉重的种种现实中,在前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在世俗的生活里,大约很多人都有着对他人的,对自己的,对找不到对象的一些事物的困惑,漠然,失望,甚至是绝望。一些有益的书册会帮助人们从这些负面的情绪中走出来,会帮助人们发现和汇聚生命中的那珍贵的光。
创作的过程,也是自我认识,自我总结,自我梳理的过程。这些随笔是我创作随笔的一部分,大多还没有见诸正式的刊物。以前只关注小说的发表,也不知什么刊物可以刊用,因此发布在微博上,与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