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丨被雨淋湿的城（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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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淋湿的城》是老乡吴文庆创作的一部小说 。吴文庆：80后，河南罗山人，活在郑州。放过牛，种过地，上过山，下过田。 卖过早点，写过小说。《被雨淋湿的城》是其以郑州为背景创作的小说，讲述了从农村走出的大学毕业生，在城市求职、生存、婚恋的人生历程，有很多笔者的真实经历。
被 雨 淋 湿 的 城
文 / 吴文庆
32
培训是美好的，它意味着你即将有份工作，一个月结束后，你的钱包可以鼓一点；
培训也是无奈的，在这期间，天天得按时上下班，却没有任何工资和补贴。
有人嫌培训时间长，负责人问，你们学习一门专业知识需要几年？
有的回答3年，有的回答4年。
负责人说，同你们学的专业知识一样，置业顾问也是一门非常专业的学问。在这里，你们学习的是咱们公司成立15年来总结的所有房产知识和销售技巧。
公司花了15年所总结出来的，你们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来学习，还觉得长？你们要记住，你们做的是“置业顾问”，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卖房人”。
所有人都不做声了。
这几天，吴小阳心里轻松了点。毕竟，有人要他了。发工资的日子有盼头了。现在的吴小阳，急需要钱。
他给月下清风发短信，聊些愉快的事。
他也给李青青发短信。那边一会说在新州，一会说在老家，到最后，短信也不回了。
走在大街上，看着那匆匆上班的人们，吴小阳在心里说，我和你们一样，有工作了。
回到牧村小屋，吴小阳对马朝讲他们公司的发展史，讲售楼的技巧，讲房地产行业的前景。马朝听了连说好。他感觉吴小阳这下好了，找到了一个好工作。同时，马朝也感慨自己的苦楚。吴小阳听后，心里颇感满足，大大的虚荣了一把。
晚上回来，马朝递给吴小阳一份报纸。
吴小阳看到一段消息：
2007年H省首届人才招聘会
时间：2007年11月23—25日
地点：新州市国际会展中心
后面还有新闻说，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相关负责人说，用人单位不得以任何借口歧视求职者，不得设置年龄、工作经验和户籍准入条件。
吴小阳心里很高兴，不用去挤招聘会了。——他对自己的这份工作很满意，尽管这是将来的工作。
马朝说，到时候可能会有一批人过来。
吴小阳听了，再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有人要过来。不是一个，而是一批。——马朝的同学，还有他自己的同学。
吴小阳有点怕了。从他的同学到马朝的同学，他不知道接待了多少个。一是他没钱，招待不起；——他的背后，没有可以报销的组织和单位；
二是地方太小，还是两个人合租的房子；三是他最受不了的，来人总是没有个好的生活习惯，搅得他只能将就着过日子。更要命的是，到最后吴小阳还总是落下一个招待不周的“罪名”。
吴小阳曾发短信向月下清风诉苦说，我完全尽力了，我没指望得到什么回报，但也不想落个招待不周的名声。
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月下清风回说，你就是太友好了，非要招待那些不懂朋友内涵的同学！将心比心，同学就是同学，比不上朋友的！
这条短信一直存在吴小阳的手机里，每当受到同学的困扰时，他都要翻出来看看。——他也总希望来他这的同学也看看这条短信，可来人什么事都干，就是不翻吴小阳的手机。没法，总不能自己念给他们听吧！
这次谁会来呢？来多少人呢？吴小阳确定不了。
正如马朝所料，接下来两天里，电话短信相继来了。
首先是问吴小阳在新州混的怎么样。
这一问让吴小阳有点讨厌。平时不联系，有事才说话。一说话还虚情假意的问候一番。——还主要是自己混的不够好。
对于混得好的人，久别后再见时，你若不问他混得怎么样，他会觉得你不给他面子，没有给他展示自己的机会。吴小阳反过来一想，人家什么不问，直接来这，行吗？
那不显得更没有礼貌吗？毕竟，不是所有人和他的关系都像他和许三的关系一样。——平时从不打电话，一打电话便是借钱。——前两天，他还向许三借过一次钱。
再把话说回来，自己找别人帮忙办事，不也是这样么？先虚情假意的问候一番，再道出自己的目的。
这样看来，说话拐弯的人都是虚伪，而说话直接的人，都会认为没礼貌。做人难啊！
来吧！都来吧！只要有个好的生活习惯就行。面对所有人的短信和电话，吴小阳眼睛也一闭，回答说。
先来的两个是马朝的同学。一个是今年毕业的，另一个明年毕业。
自己还没有吃到口，便有人来抢食了。
面对这个即将毕业的家伙，吴小阳感慨。同时，他想到了堂妹吴小美。她虽不在新州上学，但也是明年毕业。也该出来找工作了，想和她联系联系，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真是来这了，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招待？还是别让她来了吧。
已经毕业的这位说，你们这条件还不错。
即将毕业的说，这还算不错？还没有我们的宿舍好呢。你们可都是有工作的人啊！
吴小阳一听，摇头，苦笑。他没有解释。对一个没有毕业的学生，他解释不清楚。没毕业的，还是一个只知道读书的秀才；已毕业的，在社会上练成了一个兵。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
吴小阳的同学来了两个。这两人都是平时不怎么联系的，但为了找工作过来住个一两天，吴小阳当然会接待。但在心底，吴小阳有个最低的要求或者说是请求，他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生活习惯。
这两同学只待了一天就走了。——吴小阳认为他们是被招聘会上的人给他们吓走的。后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吴小阳的同学，一个是马朝的同学。
反正那两天，吴小阳的屋子里总保持着四五个人的样子。晚上，他们把所有的被子、毯子、衣服都当做被子来用；书、书包等都当做枕头来用。几天来，吴小阳就没有睡个踏实觉。
——这便是吴小阳睡觉的毛病所在，不喜欢电扇吹，不喜欢拥挤，否则，白天没一点精神，脑袋上像绑了一块石头，总是向下沉。可是，面对着这群和他一样为了工作奔波到新州借脚的同学，他只能忍。
忍吧！忍忍吧！不是为了生活，谁来你这啊？吴小阳对自己说。
月下清风说吴小阳太好了。他自己也承认。在朋友帮忙这件事上，他总是尽全力。但能力有限，很多时候，帮忙效果一般。
于是，朋友同学便对他有看法了。直到吴小阳成了名人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在为这样的事苦恼。最后，还是月下清风帮他解了围。——不过，这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
好好地找吧！争取都找到自己满意的工作！吴小阳在为找工作的朋友们祈祷。在这个愿望里，也隐藏着吴小阳不可告人的、自私的想法，那就是他们找到工作后，就不会再来打搅自己了。
在这两天里，马朝也渐露疲倦之色，但他和吴小阳一样，都在忍。四五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什么滋味？在节气上，小雪都过去了，天冷，也不能睡地板了。
中午吃饭时，马朝那个还没毕业的同学又带来一个他在新州的同学。那两人一看这有工作的人住得这么寒碜，饭没有吃就走了。
马朝那同学跟着这家伙去他学校住了。这让吴小阳和马朝松了口气；同时，二人也感到很无奈；随后，二人对还没毕业的家伙们充满了担心和幸灾乐祸之情。
吴小阳是25号那天下午去的招聘会现场。——因为是周末，提前结束了培训，那时招聘会已经快结束了。会展中心门口的大拱门还在，两门柱上字随风摇摆：
帮助企业腾飞，推动H省崛起；打造人才高地，网聚天下英才。
当吴小阳好不容易挤进会场里面，踩在细碎的玻璃碴上，望着严重变形的电梯扶手，心里有种深深的恐惧感。尽管，现在他不缺工作，至少他来这不是为了找工作。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2007年H省乃至中国的一件大事。
H省首届人才招聘会现场，6部电梯有两部扶手被挤倒，有两部扶手被挤变形，上面的玻璃全碎；一扇钢化玻璃门被挤烂；30多个招聘柜台被挤倒；手机在里面没有信号，发条短信需要10多分钟以后才能收到……
大半年后，四川省汶川县发生大地震，远在新州的吴小阳在电视里见到地震现场时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因为在他的印象中，H省是没有地震的。
后来仔细回忆，他想起了这次招聘会，像地震后的场面。唯一不同的是，地震后人很少，而招聘会上人依旧很多。
2007年各大报纸、网站都对这一招聘会做了全面细致的报道。——重点不在于它解决了多少人的就业问题，而在于让全国人民看到了就业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后来有网友称其为“史上最牛的招聘会”，一点也不夸张。
和地震发生后会下雨一样，这场招聘会结束后，新州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雨把所有来新州参加招聘会找工作的人都冻着了。这是一场冻雨，虽没有夹雪，但寒气逼人。
整个新州城，都笼罩在这场冻雨中。
湿。冷。
撑着伞走在新州的大街上的吴小阳，一走一寒颤。满脑子里都是招聘会现场的影子。
正值高峰期他没有去，他只能猜测当时的情景。——他的两个同学只去了一天，就走了，当初吴小阳问他们为什么回去，他们只是叹气和摇头，说了两个字，人多。——吴小阳没有想到竟是如此多。在他老家有个叫“挤破头”的俗语，用在这里正合适。
后来吴小阳接触到很多参加过这场招聘会的同学。有的是招聘会没有开完就走了，有的是开完后等了两天才走，有的是工作了几天才走……但大家的手机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段子：
远看新州像天堂，近看新州像银行；
个个都说新州好，人人都往新州跑；
到了新州像牢房，不如回家放牛羊；
都说新州伙食好，青菜里面夹青草！
都说新州工资高，害我没钱买牙膏；
新州挣钱新州花，哪有钞票寄回家？
吴小阳上楼的时候，一哥们正在往楼下搬东西。因为下雨，楼道里都是泥水，搬运工作显得十分艰难。
是找到了新工作还是准备回老家？吴小阳想问，又没有出口。
待上楼后，那哥们又开始搬另外一趟。
吴小阳这才发现，他们住同一层楼。——平日各自都在忙，连个照面都没有打。或者打了，没记住。——都在为工作奔波呢，除非隔壁是个美女，并且哪天洗澡忘了关门，否则吴小阳是记不住的。
吴小阳决定帮他一把。他问，这是往哪搬？
那哥们说，回家。
吴小阳说，工作不干了？
那哥们说，不干了？就没有干过！找了这么久，一点结果都没有。实在太累了，回家歇几天。
吴小阳不在说什么，埋头帮他把东西搬到楼下。
末了，那哥们站在雨中对吴小阳说，兄弟，努力吧！在这座城市里，我是个逃兵！天天有招聘会，我却找不到工作，只能往老家跑。
吴小阳心里一颤，喉咙有些堵。他想说，你不是，我也和你一样，跑了好长时间还没有工作。
但是，吴小阳没能说出口。
雨下大了，那哥们已经上了出租车。车去后，留下一道黑烟在雨中飘荡，久久没有散去，似乎在向吴小阳诉说着什么。
（没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