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丨被雨淋湿的城（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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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淋湿的城》是老乡吴文庆创作的一部小说 。吴文庆：80后，河南罗山人，活在郑州。放过牛，种过地，上过山，下过田。 卖过早点，写过小说。《被雨淋湿的城》是其以郑州为背景创作的小说，讲述了从农村走出的大学毕业生，在城市求职、生存、婚恋的人生历程，有很多笔者的真实经历。
被 雨 淋 湿 的 城
文 / 吴文庆
38
天渐渐冷了，尤其是早晨。渐渐地，赖床便成了很多人的习惯。吴小阳也养成了这种习惯。
——前些日子的赖床，还处于尝试阶段，赖完之后心里还有些悔恨，想现在的天还不冷，这么青春年少的光阴全交给了被窝，太不值！现在赖床，彷佛天经地义。
吴小阳还给自己找了个很有理由的借口，没工作，起那么早干吗？
今天起床时已快10点。熬到下午，跑了家公司。——这种懒散的作风，已经让吴小阳“休息”了好几天。
是该出来跑跑了。吴小阳想。
依旧是置业顾问。到了售楼部，里面的人都在忙。人家叫他坐那等会。他就坐那。三面是沙发，中间一茶几。沙发有着高高的靠背，适合半卧。
一会，又进来一家伙。个不高，两只小眼睛转个不停。坐吴小阳旁边。——那屁股不是自然放下，而是一下砸在沙发上的。
吴小阳看得出，这人和他是同类，都是为工作而来，搞不好以后还是同事。——但看起来要比吴小阳有自信。
于是，吴小阳便先挑起话题，老兄，哪学校的？
这人说，学校有什么用？关键在功效。学历有什么用？关键在能力。
此话一出，吴小阳感觉这人不俗，应该有两下子。又问，什么专业？
市场营销。
那干这行也算是对口。不像我们学法律的，连个对口工作都找不到。
来这就是随便看看，我对这公司的兴趣不大。说法律没对口工作，那是因为你不够努力。我明年就能参加司法考试，通过自学考试，法律本科文凭我已经拿到手了。
厉害！你真厉害！吴小阳不得不佩服。
厉害什么啊！你总是把对手看得太高，考试，不就是那么回事么？还有，不要把这种小公司放在眼里。那人说完，头往后一扬，双手往后一托，伸了个懒腰。
吴小阳说，虽然现在注重能力，但学历是一般大公司的敲门砖。只有这块砖，才能将这门敲开。只有门敲开了，才有机会说别的事。
这人说，这个我也比较郁闷！要不是我早就进海尔了。
吴小阳一惊，说，你去过海尔？
这人说，是啊，国内企业，除了海尔，别的我都不感兴趣。
吴小阳问，你什么时候去那的？
这人叹了口气，脚一抬，放在了前面的茶几上，说，毕业之后，我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就去了青岛。我喜欢那座海边上的城市，也喜欢那个城市里的海尔。转了大半个月，却没能进我想去的企业。
吴小阳看他那副慵懒的模样，突然有种恶心的感觉，问他，连海尔的大门都没有进去么？
这人身子一侧，脚依旧放在茶几上，说，是啊，门都没有进去。
吴小阳想说，就你这德性，要进去了那海尔就不是海尔了。不过这话不好意思说出口，他问，你们学校应该不错吧！——其实吴小阳知道，需要参加自考获得本科文凭去参加司法考试的学校，充其量也是个专科学校。
这人说，学校的水平肯定不能代表我的水平啊！今天虽然我不以L大为荣，但说不定哪天L就以我为荣！
吴小阳感到诧异，你是L大的？
这人点头！
吴小阳感觉到了他的冷漠，或者说不屑一顾，但他还是自报家门，说了自己的班级。
这人说，哦，咱一届的，只是不同系。说这话时，他依旧很平静。头依旧靠在沙发上，脚依旧放在茶几上，跟在自己家似的。
吴小阳感叹，这世界真他妈的太小了，前几次去人才市场也碰到好几个L大的。难怪人家说L大很垃圾呢，有这样的人在，能不垃圾么？他又忍不住地说，兄弟，你在这很随便啊！
这人说，这你就不懂了，在这种小公司，如果你表现得一副很害怕很小心的样子，他们肯定会把工资压得低低的；但如果你高调点，他们说不定很在意你。若真在意不到咱，那只能说明他们没眼光，咱可是进海尔的料！
吴小阳听了这话，再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欲望了。
正好对面有工作人员说，请二位把简历交过来。
这人先交了。
工作人员问吴小阳要简历时，吴小阳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忘带了。——不是吴小阳忘记了，而是他一看这人交了一份印有L大的简历，觉得很丢人。
因为，吴小阳的简历上也有L大几个字，保不准人家会以为这两家伙是一块来的，素质也一样。和工作人员说完话后，吴小阳逃了。
——以前有这样的例子，几个同班同学一起去应聘，因其中一个素质上有点问题，人家一下否定了这一批人。人家的理由，学校没教好，估计这几个都一样。彷佛一批零件中的某几个有很严重的缺陷，那么这一批都作废了。
这是个新楼盘，售楼部也是新建的，白色的地板在灯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眼，但吴小阳总感觉他的心被刺疼了，或者说有一束光正在刺向他和他同学的内心深处！
他们经得住照射吗？明晃晃的玻璃大门被推开后，一阵寒风吹来，浑身的肌肉一紧。——刚才在屋子里，虽有空调，但因为那个小子，弄得自己心里十分不舒服。看了看天，乌黑乌黑的，有种要下雪的感觉。
真他妈丢L大的人！吴小阳骂道。自己虽没有为学校争光，但也不至于给学校丢人啊！
真他妈倒霉。行走的寒风中，孤零零的一个人，吴小阳还在骂，彷佛这骂声可以抵得上一件外套，能够遮风挡雨。
电话响了，谈燕来电。——昨天吴小阳和柳月吃饭还提到她呢。
谈燕说，你现在在哪？我得去找你，口气很急！
吴小阳说，我在外面呢，现在正闲着，我去找你吧？
谈燕说，不行，你别来我这！你赶紧回去，我去你那找你！有重要的事请你帮忙。
吴小阳想谈燕属于那种处事稳重的人，不是大事绝不会急成这样，赶紧跨上自行车往回赶。
——那个叫周爽的同学借他辆自行车，还真是方便，省了公交钱不说，遇到堵车还省不少时间。
不过在这冬天里，就是有点冷，但冷又算什么呢？比起花钱和花时间，冷可以忽略不计，特别是对吴小阳这种穷人来说。吴小阳说，如果你很穷，怕花时间，还怕吃苦，那你永远是个穷人！
吴小阳刚回到自己的小屋，谈燕就赶过来了。
谈燕进门，气都没喘一口，说，吴小阳，该怎么办？许大个出事了。
吴小阳说，你先坐下，有话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谈燕也不坐，说，许大个打人了。该怎么办啊？
吴小阳有些急了，说，谈燕，你先坐下来，慢慢地把话说清楚。他因为什么打人，在哪打的人，打的严重不……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呢？
前天许大个到外面买东西，碰到了许闯，——就是介绍他到传销团伙的那个家伙。
当初许大个从传销窝点扒火车回来时，发誓要宰了许闯，去了两次没找到人，吴小阳也劝说许大个过几次，他心里虽有不平，但也没什么大动作。
直到他遇到谈燕后，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她身上了，估计早将那许闯忘了。看到这种情形，吴小阳当然很高兴，心里装着爱去生活总比心里装着仇恨去生活要好。
这么长时间来，他二人小店生意虽说不是太好，但也能维持生计，更难得的是二人关系越来越融洽。没想到现在却出事了。见到许闯后，许大个怒从心起，拽住许闯就骂，那许闯便还击。许大个一气就捡块砖头砸了过去。
吴小阳问，那许闯的伤有多重。这是问题的关键，若是轻微伤给点儿补偿就行了；若是轻伤或重伤，那就不好办了，得负刑事责任。
谈燕说，许大个自己也不知道，只见对方倒地上了，他立马就跑了。
吴小阳说，这个许大个，怎么这么冲动！我得给他打个电话。
谈燕连忙阻止说，千万别打！他现在乱的很。这事他让我谁都不要说，我到你这他还不知道呢。我和你说这事就是让你想想办法，我不想让他去坐牢。——那人本来就该打。
吴小阳脑中出现了许大个从传销窝点逃往新州的模样。大清早，衣衫不成形，头发凌乱，一两天没吃东西。想起那许闯，真他妈该打。但该打并不是说谁都可以打的。
吴小阳毕竟是学法律的，很多时候，理智大于感情。他对谈燕说，那人是该打，但不是咱能打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得弄清楚那家伙受伤有多严重。真不行的话让许大个去自首。
谈燕很吃惊，说，你让他去自首？他真坐牢了，那以后还怎么在社会上混？我怎么办？。让他自首我坚决不同意。我想让他走！
吴小阳说，走？能走哪去？如真有事，走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你想想，当初找工作时，他的所有资料都随简历送到了那公司。他走到哪，都有人通缉他。
谈燕这才发现了情况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
吴小阳说，你也不要太担心，不就是一块砖头嘛，顶多是个轻伤，就是负责任，也就是个拘役管制，或者缓刑。
但你一跑，问题就大了。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仍是没谱。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的，得判三到十年；致人死亡的，得判十年以上、无期或死刑。
一砖头致人死亡的，不是没有。吴小阳在检察院实习，就遇到过这样的案子。两人为小事动了砖头，只一下，一人命归黄泉，另一人被判了十年。这一砖头，毁了两个家庭。
但愿许大个那一砖头不要砸得太重！吴小阳在心里祈祷。
从理论上来讲，先得弄清楚那许闯伤势有多重。
但怎么弄清楚？两人一没钱，二没关系。总不能换个医院去问吧！有些事，理论上很简单，但一付诸实践，往往会不知所措。
再说说要许大个自首的事。——谈燕回去后委婉的表达了这个意思。
许大个反对！
他说，我好好一个青年，不就砸了人家一下吗？怎么成了犯人？
事后，吴小阳分析，许大个说的是情绪话。作为一个学法律的，他那一砖头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未必不知道。
但真要让他去自首，他下不了决心。同时，吴小阳也换位思考了一下，自己会去自首吗？尽管所有的理论他都懂。
不会，他一样不会的。在他心中，不管是他，还是许大个，都是祖国的大好青年，尽管工作没找到，但平时绝没有什么危害国家危害人民的作为，连那些想法都没有。
若干年后，作为公众人物的吴小阳分析为啥许大个不愿自首时说，还是因为我们法律意识淡薄，法商较低，别看我们都是学法律的。
许大个最终还是没去自首，吴小阳也不好去劝他。劝他，从世俗观点来看，有些小题大做；但从理论上讲，他应该去自首。但终究，世俗和侥幸战胜了理性。只是从那时起，吴小阳的心开始悬起了一半。
送谈燕下楼时，吴小阳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下开了。但他没觉到冷，因为满脑子都被许大个的那一砖头占据着。
吴小阳十分想知道，那一砖头砸有多重。送走谈燕回来后，他竟一下走到了楼顶。既然上来了，那就呆会儿吧。
站在细雨中，他看到了一座灰暗的城市。有些地方的灯已经亮了起来。在灯光的照射下，吴小阳能清楚地看到，雨水已淋湿了这座城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