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茹丨小说/远方，那抹不掉的温柔

作者简介

李白茹，原籍河南洛阳，现居于新疆哈密。中学教师，喜欢阅读，喜欢随笔抒怀，感受平凡生活中人生真谛。

远方，那抹不掉的温柔

作者：李白茹

1

夜色朦胧，秋虫昵哝。刘峰坐在书桌旁看书累了，拿起手机翻看百度新闻，一组影片角色图展现出来，那是八十年代人们比较熟悉的电影《校花》女演员图片，清纯，美丽，风华正茂。刹那间，他心里划过一道亮光，中学时代的校花渐渐浮出心海，勾起了他心中的眷恋，泛起了丝丝想念和追忆……

刘峰站起身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打开打火机，歪着头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出烟雾，一只胳臂支持着另一只拿烟的胳膊，望着窗外茫茫夜色，静静地站着。人到中年的他，家庭和睦，事业有成，孩子已经成家立业，他也算心满意足。但不知为什么，有时他会触景生情，往事便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中学时期的刘峰，麻杆一样的身形，瘦小的脸，眯缝眼，长相平平，绝不是女生心目中的偶像。但他心中的女神竟超越了所有女生。大学毕业后几个同学相聚，有个同学朗诵了一首刘半农的《教我如何不想她》，一下子大家想起了逝去的岁月，酒酣之时，刘峰啪地甩碎了一只酒杯，站立不稳，卧地嚎啕起来，让其他同学为之一震。“他喝醉了，咱们都散了吧，我负责给他送回去。”有人说。“好，咱们大家今天相聚很高兴，下次再聚，今天就到这里吧！”老班长一边说一边去帮扶刘峰。　

老班长并不老，三十来岁，性格耿直。他抓着方向盘，冷峻地盯着前方。刘峰和其他同学坐在后排，一路摇摇晃晃，一会功夫竟然鼾声如雷。有个同学说：“班长，放点音乐听听。”

随即，车里歌声如月色柔和，舒缓，朦胧。“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在暮色沉沉的山里，小车如一只蚂蚁，缓缓行进。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山路，喜欢这个县城吗？”刘峰突然说。

“为什么？”大家瞪大了眼睛。

“我忘不了一个人。”大家愕然。“谁呀？快说！”

“远方有佳人！”他回答。

远方有佳人，说不上绝世而独立，却如天上的云霞，几时散尽几时又复来。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叫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叫我如何不想她？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燕子你说些什麼话？叫我如何不想她？枯树在冷风裏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啊！西天还有些儿残霞，叫我如何不想她？”

每逢空闲，心血来潮，他就开着车，来到山城。这条山路的尽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他会在在河坝边停下车休憩，那里绿草青青，河岸时不时地传来姑娘媳妇的嘻戏声，笑声不断。他常常望着波光潋滟的水面，思绪穿透水雾，在阳光中荡漾开去。

2

“王老师在吗？”循声望去，刘峰看到一个女生手扶门框，逆光而立，苗条身段，一条长辫理顺地垂下，绒发在阳光里闪着金黄色，嘴角微微上扬。那一刻，他怔了。而她跨过门坎，安静地侧坐在一边，手里拿着学籍表，凹凸有致的脸像一张优美的剪纸。他窘迫极了，脸涨得通红。

“你几班的？多大了？”她轻声问道，落落大方。他很慌乱，想不起来当时自己说了什么，跳动的心如小鹿一样撞击得厉害，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如一道神光照耀着他，一直到她走后还不能平息。那天，她的模样总闪现在他脑海，她为什么问自己多大？那一夜，他失眠了；那一夜，他恍恍惚惚。

这一定是个新生，之前没见过面。开学已经一个月了，她一定是个插班生。她在一群泥土气息浓郁的学校里，显得高贵而神圣。初次相遇，她就像一枚石子投进了他的心湖。每当下课或放学，他就会有意无意地用目光找寻。

说来也凑巧，刘峰那颗懵懂的心再次被激起浪花，是一天放学的时候，雨淅淅沥沥，校园的桃树在雨烟中摇曳，桃花一簇簇，一片片，湿嫩嫩，烟雨粉染。刘峰打着伞，一眼就看到她，斜靠在教室门框，白色短袖衬衣，一条大辫在手里抚着。

刘峰的心狂跳起来，心想孙英怎么会和她在一起！这个孙英，生性活泼，爱说爱笑，经常这班串那班，怎么就很快就和她熟起来呢？他急忙返身回去又拿了一把伞，当递过伞时，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他一瞥，嘴角微微一勾，他的心春水荡漾，桃花点点。她就是校花，和电影明星陈冲一样闪亮，他没有勇气把伞递给她，只是递给了孙英。

后来，刘峰问孙英，才知道那个女孩叫张娟，家庭条件优越，和孙英是邻居。插班到一班，而孙英和刘峰是二班。两个人是一道上学一道放学，形影不离。虽然一班的班主任是刘峰的舅舅，但他想想自己泥腿出身，天壤之别，不免黯然神伤。孙英看他怪怪的眼神，噗嗤就乐了，拍拍刘峰的肩膀说，“刘峰，醒醒，醒醒，咋的了？”“没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刘峰丢下一句话走了。

过了一个月，学校团委组织决定在高二选校园广播员，刘峰对这件事情也不感兴趣，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特长，但是他喜欢收听广播，也喜欢写稿子。

课间二十分钟，阳光正好，同学们自由活动，有的在报墙边看报，有的晒太阳聊天。刘峰一直站在报栏边看报。忽然，广播里音乐袅袅，“同学们，上午好，广播开始了，音乐之后请欣赏配乐散文《希望的田野。》”音乐舒缓，深情悠扬的女声朗诵传过来，刘峰一下子被吸引到朗诵中去了，字正腔圆，标准，真的是标准。他不由自主地被带进了优美的意境里。

课间是充满阳光的，除了播放青春活泼的台湾校园歌曲，还会播放同学们自己的习作。刘峰这天正好拿着自己被选中的稿子往播音室送，当他踏进播音室的门里，一下子愣了，原来悦耳动听的播音主持是张娟！他那小鹿似的心脏又开始跳了，脸又开始红了，轻轻放下稿子悄声隐退。

一路上，刘峰紧紧地握着手，心跳的感觉再次出现。难道是中邪了吗？这一天神情恍惚。不行，绝对不可以，他咬紧牙：一定要考上大学！

刘峰文理兼顾。他借阅了学校图书馆里好多书，孙英在他的熏陶下，也喜欢阅读。因此总会和刘峰探讨一些文学知识。常常被刘峰的才学而折服。当刘峰的习作在班里当范文讲评时，孙英为自己能和刘峰同班而自豪。每当放学时，她总时无意间透露出对刘峰的崇拜。

期末考试张榜公布，刘峰年级第一名，同学们都投过来赞赏、羡慕的眼神。这意味着刘峰前途无量。在全年级表彰大会上，刘峰发了言，总结了学习经验。结束时，他蓦地看到了第二排的张娟，触碰到了张娟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敬佩和仰慕，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在同学们的掌声中走了下来，犹如山坡上的一棵小树，被朝阳团团的温暖着。其中还有一束圣洁的光，照亮了他后来的人生……

“张娟近视，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你能不能给你舅舅说说帮她调位置？”孙英说。刘峰转过头，想了想，说：“嗯，好的。”

第二天午后，刘峰透过玻璃窗看到舅舅和一个家长谈话，那是一个爱笑的母亲，边说边握着舅舅的手致谢，旁边就站着张娟，一只胳膊搭在另一只胳膊上，娉婷袅娜，面露笑容，娇俏地依偎在母亲身边。那时正临近高考，容不得胡思乱想，唯恐心神分散。

那年，他考上了名牌大学。

3

从大学开始，刘峰就常常想起那段紧张而又充满梦想的美好时光。张娟的身影无法抹去，他感觉自己能拿起笔给她写点什么，于是写了第一封信，没有甜言蜜语，只是好心与问候，都是一些青涩的语言。

金秋时节，硕果累累。没想到，张娟回信了，说看了信，她哭了，她说配不上他。看过回信，刘峰的心犹如大海被掀起波澜。之后，通过书信来往，两个人渐渐进入了恋爱阶段。

时光荏苒，夏季来临，大学校园是美丽的，梓树茂盛，花朵组团式开放。阴天无惧，阳光下更加灿烂,香气扑鼻。满眼的繁华压得人低低的想思，想念，滋生的寂寞随花蔓延，透过树叶伸向蓝天白云，越过缝隙缠绵得好远。此时，刘峰真想化作一只鸟雀，渴望着从中彻底振翅欲飞，飞向远方。张娟的信回复得慢了，刘峰就会忐忑不安……

“张娟结婚了！”当孙英告知这个消息时，刘峰傻了，如挨了当头一棒。他还以为他们正处在恋爱阶段，虽没有甜言蜜语，但通过朴素简单的交往，他认为她能感知到自己炽热的心。他跑到湖边哭了一晚。那段时间，他颓废了，不愿收拾房间，不洗澡，呆呆地坐着，就那样不死不活……

4

五一黄金周，多年未见的老三届竟然聚集在美丽的山城。这是多么激动的时刻啊！老师老了，满头白发，皱纹里擎不住太多欢笑，一个劲地点头；同学呢，过去的瘦猴已经变成绅士，原来满满胶原蛋白的女同学像一颗颗苹果树，经历了风霜雨雪，或开朗豪放，或知书达礼。大家彼此拥抱，握手，大厅火爆，笑声阵阵。相聚就是这样倾心倾肺地诉说，把多年压在心底里的话说出来，一笑了之。当刘峰酣畅淋漓地笑过之后，开始转身寻找那个清纯的身影。她就在那里婷婷站着，面露喜悦，正和孙英在一起。

“孙英，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见见同桌？”刘峰说。当她俩都转过来的时候，他愕然了，和孙英说话的不是张娟！他猛然感到失望。孙英看出了他的心事，将他拉到一边说“她在外面，一会就来”。聚餐了，不知什么时候她来了，还是那样清丽，似乎成熟了一些，身边坐了个男人，谈笑吃饭间就可以看出是一家人。刘峰此时碗筷未动，心里好不自在，说不清的别扭，难受。

“刘峰，来碰一杯！”孙英款款走来，几个同学都围过来。

“刘峰，你在哪住？”一个同学说。

“县宾馆。”，

“几号房间？”

“223”，之后碰杯，交流。

第二天，刘峰的房间，有男同学来过，说会话走了；女同学来过，聊一会走了。到了下午，有人敲门，刘峰开门，竟然是张娟！她嘴角一翘，凄婉地款款进来。刘峰说了一下午，她听了一下午，房间的门半开着，他就那样纯纯地聊。刘峰说该做饭了，她才走。

刘峰这次聚会见到了自己的初恋女友，一路上心里暖融融，相聚时难别亦难，在大家依依不舍的挥手间踏上了归途。

5

五年后的五一假期，老三届又重新聚集在一起。当孙英看到刘峰时，拉着刘峰说：“刘峰，跟我一起去见个人？”

刘峰有点诧异说：“谁呀？”

“别问，见了就知道了”。

孙英开着车也不说什么话，东拐西拐就来到了一所院子，刘峰抬头一看侧边，门牌上是第五人民医院。孙英领着他走进了院内一座楼，在二楼一间屋子窗前停下，刘峰隔着窗子向里一看，一身病号服，头发散着，看不到面容，在椅子上坐着。刘峰心里咯噔一下，说：“这谁呀？”那病号转过头，“你是谁？”然后嘿嘿地笑了一下，双眼转动过来又黯然过去。刘峰的心一下子被蛰得疼痛，她，不是张娟吗？怎么成这样了？好多好多的疑问充斥在他脑海，他忍不住叫道：“张娟，我是刘峰！”

“谁是刘峰？滚！”她迅速扑过来，双手要抓什么。那个样子可怕极了，刘峰吓得倒退两步。张娟哈哈哈放声大笑，之后不停地念叨着：“刘峰，刘峰……”刘峰不敢看了，拉着孙英就走，一行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来，也顾不得擦掉。

回来的路上，孙英一直在说着几年来张娟所经历的感情磨难，家庭的变故。刘峰深陷在自己悲哀的泥沼里，已经听不到孙英在说什么了……路边的梧桐花在阳光下飞逝而落，刘峰的心就像被车轮碾过的花瓣。

他永远无法忘记，她，一只胳膊搭在另一只胳膊上，背靠着教室门框，嘴角上翘注视着远方，像一只站立在晨曦中的梅花鹿。

（责任编辑：张   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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