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孙振朝丨小说/裴东霞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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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孙振朝:1943年生。河南省濮阳市人,现住濮阳市。1961年高中毕业后,回到农村故乡参加农业生产。后任民办教师。1972年在县气象站参加工作。1987年入党,1991年被聘为预报工程师。1998年退休。退休后即开始了文学创作,2005年写成二十九集电视连续剧剧本《命运》;2015年写出了长篇小说《黄牛镇》;2016年完成了短篇小说《拱卒》、《离婚风波》。

裴东霞传奇

孙振朝

在黄牛镇,到了孟根生这个年龄,还没有成家的找不着几个。为这事亲友们就经常提醒孟根生和他的父母:“根生都二十好几了,如果再不抓紧张罗个媳妇,恐怕要打一辈子光棍了。”有的亲友还建议孟根生出外打工,挣了钱,盖座新房,自然就有人给介绍对象了。就这样,孟根生就跟着几个街坊离开了黄牛镇到扈州市打工去了。

谁也没想到,一年后,孟根生竟领着一个“仙女”回到了黄牛镇。

消息传开后,孟根生家就热闹起来了,男女老少,远的近的,一拨接一拨地来到孟根生家。街坊们见了孟根生领来的“仙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不定是天仙配里的仙女下凡吧……”当街坊们出了孟根生的家门,就摇头撇嘴地纷纷议论起来:“我看这事不靠谱……八成是个放鹰的骗子!”“不是骗子也有毛病,不然,这样的人物,会跟着孟根生来咱这穷农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说:“不管是不是骗子,有没有毛病,我看,得提醒孟根生多长个心眼,不然的话,狗咬尿泡瞎喜欢,最后落个鸡飞蛋打、人财两空,就把这一家子害苦了!”

事情的进展同样出乎人们的预料。

孟根生领到家的“仙女”不是什么放鹰的骗子,更没有什么毛病,到黄牛镇没多久,在乡亲们眼里,就成了勤俭持家、孝敬公婆的好媳妇。

那些起初为孟根生担心的乡亲,现在也只能说:“花花世界,什么人都有,不知孟根生哪辈子烧了高香,遇上这等好事!”可有的人还是不相信这“仙女下凡”的故事,他们在怀疑中等待着“天兵天将”。

这“仙女”名叫裴东霞。二十四岁,娘家在山东曲阜市,离黄牛镇也不算太远,乘坐汽车要大半晌的路程。

裴东霞到根生家后,根生父母执意要按照当地的规矩为他们操办个像样的婚礼,可裴东霞坚决不同意,最后,邀请了几个嫡亲,摆了两桌酒席算是结了婚。

婚后一个月,丈夫孟根生就又去扈州打工了,妻子裴东霞和公婆在家过日子。裴东霞除了帮助公婆耕种几亩承包地,又养了一千只蛋鸡,一年后又生了个胖小子,起名亮亮,公公婆婆整天喜得合不上嘴,一家人过日子的心劲更大了。去年,新盖了一座明三暗五的大瓦房;今年开春,又拉起了两米多高的院墙;收了秋,种上麦,裴东霞和公爹商量着再把门楼盖起来。

门楼今天就要开工了。裴冬霞把自己画的一张简单的图纸给了领工的张师傅,张师傅看了一会儿图纸,又向裴冬霞提了几个问题,等把门楼的结构尺寸弄清楚后,就指挥者工匠们干起活来。先是清理场地,把原来的一个栅栏门拆掉,接着就按照图纸上的尺寸开始插桩,挂线,挖地槽。

这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来到工地上,二话没说就帮着工匠们干起活来。

领工的张师傅看了新来的小伙几眼,就命令似地说:“哎!我们这里人够了,你忙别的去吧!”新来的小伙儿正在搬砖,听到领工的命令后,怀里抱着一摞砖愣住了。

“你还愣这干什么?走吧,我们这里人够了!”张师傅用训斥的口气说。

那小伙把怀里抱着的砖放到地上,红着脸说:“怎么?我不要钱,白干!还不行吗?”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人多了……窝工!”张师傅不耐烦地解释道。

“你叫干啥就干啥……还不行吗?”小伙还是赖着不愿意离开。

这时,裴冬霞走过来,把两包烟放到一张放着水壶的地桌上,说了声:“师傅们抽烟吧。”然后来到张师傅面前低声说:“张师傅,他既然来了,您就迁就一下,收下他吧。至于工钱……我另开。”

张师傅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唉——这不是钱的事……”张师傅看了那小伙一眼,接着说:“这小子要论耍笔杆,那是没说的,可要说干活……他有心吗?你看这活儿,扒墙上壁的,我是怕出什么事!”东霞说:“师傅说得对,安全第一嘛!”停了停,东霞用恳求的语气说:“留下他吧,张师傅,您多操点心就是了。”张师傅看了看裴东霞,又看了看那小伙,无奈地说:“好吧,主家说话了,那你就在这儿干吧!”

新来的小伙叫孟四方,是裴冬霞的邻居。他不但模样长得英俊,而且心灵聪慧,只是因他是父母的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自然就有些骄傲任性。七岁那年父母把他送进学校,入学后,孟四方可以说是“无师自通,过目不忘”,每次考试都是名列前茅,一下子就成了村里有名的才子。孟四方更是自命不凡,心里充满了美好的理想。

可是,就在高中三年级的时候,那时,他十六岁,和自己的同桌一个叫许梦萦的女生谈起了恋爱。这两个孩子别看年龄不大,却是天生的一对情种,很快就陷入了爱河,整日卿卿我我,别的事全不放在心上,真可谓“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事很快就引起了老师和家长的重视,可不管是苦心劝导还是严厉的训斥,他们俩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们面对着大人的压力,背地里海誓山盟。最后,许梦萦的父母只好想办法把女儿转到了千里之外的一个学校。

哪知孟四方和女友分离后,竟然得了相思病,精神恍惚,神经兮兮,一直折腾了大半年。病好后,孟四方再没心思上学了,可又不甘心做一个庄稼人,不愿出外打工,也不想在家种地,居家过日子的事全不放在心上。说什么,他要自学成才,一鸣惊人。从此,除了看书,就是胡思乱想,经常做出一些荒唐可笑的事来。

虽说孟四方自命不凡,可乡亲们却不把他正眼相看了,只有裴冬霞对孟四方以礼相待。所以,孟四方就有事无事的经常到裴东霞家串门,有时帮着她做些家务,有事领着小亮亮玩耍,有时没话找话地聊上几句。

裴东霞对孟四方的尊重是有原因的:第一,两家是近邻,见面的时候多,裴东霞觉着这小四方本质并不坏,只是思想脱离实际,迷失了人生方向;第二,去年冬天,裴东霞把睡着了的亮亮放在床上,到鸡房里给鸡添料,想不到煤火炉子燃着了旁边一条小褥子。火势越来越大,在这紧要关头,被邻居孟四方的母亲发现了,冒着生命危险把孩子救下了,结果孟四方的父母却多处烧伤。对此大恩大德裴东霞一直念念不忘;第三:去年春节,从就读大学回家过年的许梦萦找到裴东霞,要她帮助孟四方走出阴影,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

裴东霞也明白,要把一个迷失灵魂的人唤醒并不容易。同时她也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以,就下定决心,要把这个迷途的羔羊领到人生正路上来。她并没有急于教训他,责备他,给他讲人生的大道理,而是在两人相处时表现出对他应有的尊重和关怀。就这样,时间久了,两个人几乎达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这样,街坊们难免风言风语,还有人提醒裴东霞:“根生不在家,以后少和孟四方来往,以免旁人说三道四。”可裴东霞并没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这天傍晚,裴东霞准备了酒菜,要犒劳盖门楼的工匠们。孟四方像主人一样,又是端菜,又是满酒,大伙热热闹闹地吃喝了一顿。

吃罢了饭,天色已经不早,工匠们各自回了家。孟四方没有走,他帮着东霞收拾好饭桌,又把门楼工地上的桌子、凳子、车子、水桶,一件一件搬到院里,最后又用那扇拆下来的栅栏门挡住院门口。干完了这些,孟四方就掂了一只水桶,来到院里的压水井边,打算替东霞再压一缸水。这时,裴东霞走过来说;“四方兄弟,你忙了一天了,时间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这水明天再压吧!”孟四方愣了愣,看了看天说:“好吧,明天再压吧……”孟四方站在那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停了片刻,他说:“哎,东霞嫂,小亮亮还在爷爷奶奶那里吧,要不我去把孩子接过来?”东霞说:“不用了,天都这么晚了,他们已经睡了,叫他跟着爷爷奶奶睡吧。”就这样,在东霞的在三催促下,孟四方才无奈地离开了。

孟四方走后,裴东霞回到屋里,洗了一把脸,就宽衣就寝了。由于忙活了一大天,她趟到床上,很快就进人了梦乡……

朦胧中,裴东霞看见丈夫根生风尘仆仆地来到面前。她惊喜地说:“根生,你怎么回来了?”丈夫说:“我好想你呀……”说着,丈夫就伸出双臂抱住了妻子。她依偎在丈夫的怀抱里,温柔地说:“我也一样……”这时,沉醉在幸福中的裴东霞忽然听到一个可怕的声音:“为了艺术……你必须忘掉自我,忘掉羞耻……为此,我要你……”她惊恐地抬起头来,发现抱着自己的不是丈夫孟根生,而是那个色魔导演!她不由地惊叫了一声,接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别怕……嫂子……是我……四方……”朦胧中裴东霞喃喃地说:“四方……四方……快来救我……”

裴东霞从梦中醒来后,发现一个人紧紧地搂抱着自己。她挣扎着,用尽力气才坐了起来,伸手打开电灯,看到依偎在自己身边的竟是孟四方!这小子卷缩着身躯,双臂紧紧地搂着她的腰,滚烫脸颊就贴在她的屁股上。

“四方……你要干什么?你醉了……快起来……嫂子要生气了……”裴东霞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小子浑身颤抖着,像个高烧病人,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搂着裴东霞的腰,就像一个溺水者死抱住施救者不放一样。裴东霞觉着这处男的肉体正在融化自己,下身那个硬撅撅的东西,似乎不再受主人的控制,一个劲地往她身上凑……

裴东霞心乱如麻,她意识到,可怕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这小子随时都会发疯,自己也许会身不由己地瘫软下来……一阵恐惧袭上心头,她打了个冷战,抬头看见挂在墙上全家福,那是亮亮周岁时照的。她看着照片,想起了母亲给她的护身符,想起了自己和丈夫的初会……在这一瞬间,生命的灵感开始在她的意识中闪耀,就像一个迷失的航海者在茫茫大海中看到远方的灯塔一样。她很快就恢复了方向感,接着就不顾一切地挣扎着要起来,可孟四方的双臂仍然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她下意识地拿起了枕边的剪刀,可很快又放了下来……怎么办?这时,裴东霞忽然像傻瓜一样,气急败坏地吆喝起来:“我憋急了!我忍不住了!我要尿尿!我要拉屎……”

然后,裴东霞就不可自抑地排泄……她感觉到贴着她屁股的脸撤开了,孟四方长叹了一声,放开了搂着自己腰的手,像一个咽气的病人撒手人寰一般,四腿拉叉地仰卧在她身旁。裴东霞见状赶紧下了床,穿上衣服,到卫生间洗了一把,又回到自己的卧室。

回到卧室,裴东霞看见孟四方正垂头坐在床沿上。他上身着一件背心儿,下身穿着裤衩儿,一动不动像个败下阵来的俘虏,又像个葬礼上的纸人。两人都不说话,屋子里静得可怕。

裴东霞站在孟四方的面前,两眼紧盯着面前的“纸人”,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你……不该这样对我……你把我心中的仅有的一缕阳光破灭了……”孟四方说话了,那声音要多沮丧有多沮丧。

“破灭了好!那不是阳光……是地狱的灯!”

“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想依偎在你的身边……抚慰一下我那破碎的心……我的心好苦啊……”说着,孟四方竟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我知道,一个迷了路的人一定很痛苦。”

“我知道配不上你,可我知道……你也很孤独……你也渴望爱……可根生哥他根本不懂得爱……”孟四方呜咽着说。

裴东霞看着面前的孟四方,没说话。片刻后,她拿起丢在地上的孟四方的衣服,递给他说:“穿上衣服到外间说话吧!”

孟四方像个听话的孩子,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跟着东霞来到外间屋里。裴东霞指着一把椅子说:“坐吧!”

孟四方坐下后,裴东霞也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片刻后,裴东霞说:“孟四方……看来……你对我裴东霞的来历还一无所知……”

说着,裴东霞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本递到孟四方的手里。

孟四方翻看着手里的小本子,嘴里惊疑地念着:“电影学院……毕业证……裴东霞……”

“想不到吧?”停了片刻,裴东霞说:“就在我大学毕业前夕,有一位大导演到电影学院选聘演员。据说他们要拍一部名叫《孽海情渊》的商业大片,要在电影学院选一名主演。结果,我被选中,经过面试,测试,试镜,我的条件完全符合要求。又经过三个月的培训,就开始了正式拍摄。就在开镜的前一天傍晚,大导演把我拉到了他的别墅里。下车后,我发现他的别墅坐落在山间的一片竹林里,风景之秀丽,别墅之豪华,简直无以言表。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人间天堂’我心里总想到西游记里的妖怪洞。坐在别墅的起居室里,我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导演拿出一瓶酒又摆上几样小点心,然后说:
     '我看你有些紧张,要知道紧张可是表演的大忌。我把你领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消除你的紧张。’说着,导演满上了两杯酒,举起杯来说:'东霞,为我们合作成功,共饮此杯……’我只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导演放下杯子,满上酒,说道:

'东霞啊,你要知道,《孽》剧的成败,关乎着你的命运,也关乎着我们公司的未来。因为公司为拍摄此剧可是破釜沉舟了,两个亿呀!’导演,点了一支烟,接着说:“如果成功了,你将成为一颗耀眼的新星,公司也将成为影视界的一匹黑马。所以说,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导演端起杯子,亲切地说:

'有信心吗?’

'没有把握……导演,你越说得严重,我越是胆怯……’

'那是因为有两大关你还没有过!’

'哪两大关?’

'一个是自我关,一个是羞耻关。这几乎是每个演员在成名前都要过的两大关!’导演见我有些愕然,就解释道:

'很简单,也就是,一是要忘掉自我,二是要忘掉羞耻,要想让自己演技达到炉火纯青,自然天成的境界,要想成为世界仰视的巨星,这两关是不可逾越的……’

'导演……那么,如何才能通过这两大关呢?’

导演看了我一眼,举起杯来说:'来,我们先干了此杯……我再告诉你……’

我端起杯来喝了一口。导演说:'不行,必须干了!’

我终于把那杯酒喝干了,头有些晕,脸开始发烧,放下杯子说:

'导演……我干了……你该说了吧……’

导演站起来,坐到了我的身边,亲切地抱住我的肩膀,神秘地说:

'一旦忘掉了自我,忘掉了羞耻……你就会进入到一个新境界……一个随心所欲的艺术境界。为此,只有一条路:这就是……今天晚上,我们在这里——共——度——良——宵……’

导演说着,用力把我揽到了他的怀里。顿时,我感到自己的身心开始被男性的气息所笼罩。

这导演天生一个美男子,身材魁梧,潇洒英俊,他诱人的男中音不知让多少女孩神魂颠倒。平时,在和导演相处时,裴东霞就经常提醒自己,务必保持冷静,决不能像剧中主人公那样陷入孽海情渊。这时刻终于来了……我能挺得住吗?

导演吻着我的额头说:'让我们的身心融在一起吧……我的小星星,知道吗?这是一个美妙无比,超凡欲仙的所在……这所在正是艺术灵感的泉源……’

接着,那导演开始亲吻我的脸,吻我的嘴唇……我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瘫软下来……只觉着脑袋轰地一声,几乎晕倒在沙发上,那导演紧紧地抱住了我。我觉着自己除了瘫软的肉体和难以言状的恐惧什么也没有了……”

接着,导演喘息着说:

'不用紧张……这是一个演员在成名之前都要经受的……你应该清楚,你一旦成名,就会脱离凡尘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随心所欲的世界!’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导演说了句:'你等等……’就到卧室里接电话去了。

'天啊……’就在导演离开后的那一刻,我像一个行刑前的死囚,整个身心到了崩溃的边沿……另一个世界……随心所欲的世界……天呀……”这时我忽然想起离家前母亲送给我的护身符,母亲要我不到紧要关头不要打开……我立马掏出挂在胸前的小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卡片,只见在卡片上写着三个字:

'望乡台!’

这三个字犹如惊雷闪电震撼着我的身心,在那一刻,我什么也没有想,或者我什么都想了,就像一个梦游者一样,悄悄地溜出别墅,犹如一个离开坟墓的幽灵,消失在大竹林里。”

“我像漏网之鱼,像惊弓之鸟,跑啊……跑啊……不大一会儿,就从身后传来导演的呼唤声。我加快了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不顾一切的往前跑……忽然,脚下一滑我就从一个山坡上滚了下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他见我醒来,忙说:'你不要害怕……我是这里的护林员……’

'护林员……大哥……救救我吧!有坏人追赶我……’

'你没事吧……能走吗?’停了停,护林员朝着我滚下的方向看了看,说:'要不先去我住的小木屋……离这儿不远的……’

我点了点头,想试着站起来。可我刚一动就感到左脚疼地厉害……我说:'我的脚摔伤了……’

护林员用随身带的斧头砍下一根树枝,递到我手里说:'拄根棍子……试试……’

我接过棍子,挣扎着要站起来。可稍微一动,受伤的脚就钻心地疼……护林员伸出双臂,可又不敢扶我。我说:“大哥……扶我一把……”

他犹豫了片刻,就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臂。就这样,我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护林员的小木屋前。

这是一个用圆木搭成的小屋,坐落在一片小树林边,看起来倒也结实。他扶我进了木屋,让我坐在了他的床上。所谓床,不过是几块木板搭成的一个窝铺。

'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他们不会找到这里!’他说。

第二天,他把我反锁在小木屋里,一个人到市里买了些生活用品和给我治伤的药。我的脚崴着了,幸好没伤着骨头,可肿胀得厉害。

就这样,我在小木屋里住了一个星期。护林员大哥白天出去巡视和熬汤做饭,夜里就睡在木屋外的一个草庵子里,很少走进那木屋。这七天里,他和我很少说话,连我的名字也没问过,似乎这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

七天后,我的脚伤好得差不多了。我要离开,他也没有挽留,就开着单位配给他的三轮车把我送下山。我住进了一个小旅馆,安排就绪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要离开,我不由自主地喊住了他。

'大哥……把你的手机号留给我吧!’我说。

他犹豫了片刻,掏出了他的手机递给了我。我在他手机上拨通了我的手机号码。然后,我把手机递给他说:

'大哥……谢谢你对我照顾。可我还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呢?’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耐烦地说:'孟根生,家在黄牛镇。’

这时,一个服务员来房间整理床铺。我顾不得那么多,站起身来,走到孟根生跟前说:

'根生大哥,我有句话……说出来……你不要介意……我们共同生活了七天……大哥连一句亲热的话也没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他有些生气,转身要走。

'大哥!’我又一次喊住了他。

他停住了脚步,没有转身。片刻后,他哀叹了一声说:'大妹子……我也是个人,一个还没有成家的男人……怎么会不想呢……可我不敢……除非我不考虑爹娘,不考虑我的家……不考虑自己这一辈子……’最后他望着窗外说:'可我……没那么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没那么傻……’我反复念叨着,似乎在这句话里,隐藏着人生的最高智慧。

我在小旅馆里住了三天。我想了很多,觉着自己也老了许多。最后,我作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嫁给孟根生!

以后的事你都知道,就不必再说了……”

裴东霞的故事讲完了。

两个人都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谁也没说话。

沉默了好大一阵子,孟四方忽然站起身来,接着,跪在东霞跟前哭泣着说:“东霞嫂,我是个混蛋……是个畜生……我鬼迷心窍……我不该这样羞辱你……你惩罚我吧!”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了,一个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了裴东霞面前。

裴东霞吓了一跳,她盯着姑娘愣了片刻,接着,惊讶地说:“是梦萦……你怎么来了?”

“我早就来了,一直站在窗外,刚才的一切我都听到了!”来人正是许梦萦,孟四方的初恋女友。接着,许梦萦鄙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孟四方说:“东霞姐,你也太善良了,像这样的一个混蛋,一个流氓,还给他讲什么故事!干脆,扭送公安局……按强奸未遂依法论处!”

孟四方不哭了,像死狗一样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原来,许梦萦到家后,就听说了孟四方和裴东霞的风言风语,于是就想找到裴东霞试探个真假。她到了这里,恰恰碰上刚才那段公案。

“四方,起来吧……梦萦来了!”裴东霞说着,伸手要拉趴在地上的孟四方。

许梦萦拉了东霞一下说:“让他趴着吧……接接地气!”

“梦萦妹妹,快坐下,坐下说话。”裴东霞说着,把许梦萦让到椅子上。

“你啥时回来的?”裴东霞平静地问,好像这里根本没有孟四方。

“我毕业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今后,还要东霞姐多多关照啊……”说着,许梦萦从衣袋里掏出一份信件递到裴东霞手里。

“你要回来当村官!”裴东霞看了看手里的信件惊讶地说。

“是的,我念的是中文系,如果一生泡在办公室里能写出什么好作品?考虑再三,就做出了这个决定。这不,领导上批准了我的请求,可刚刚到家,就碰上了这档子事!倒霉!”

“梦萦啊,我们……你和我,应该原谅四方才对,因为他是个病人……”

这时,孟四方抬起头来看了许梦萦一眼。

“如果我不原谅他,就不会进这个门了……”

这时,只见孟四方忽地站起身来,沮丧情绪一扫而光,眼睛里出现了那种久违的光亮。

两个女人都吃了一惊。

孟四方站到她俩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了……”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到。

还没等两人醒过神来,孟四方像是一个出征的士兵,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站住!”裴东霞想:“这小子要干什么?去自首还是自杀?”于是就大声喝住了正向外走的孟四方。

孟四方站住了。

“你要干什么?”裴东霞厉声问道。

“我要找回我自己!”孟四方自信地回答。

“梦萦来了……你就不和她叙叙旧?”裴东霞说。

“我没那么傻!”孟四方说着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孟四方走后,裴东霞开始收拾房间。她把弄脏了的被褥抱到院里,从柜子里取出干净被褥铺到床上。裴东霞一边忙活一边说:“唉!髒死人!我也是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什么出此下策!我看是灵丹妙药……超级清醒剂!”许梦萦笑着说。

裴东霞也笑了。片刻后她试探说:“梦萦……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和四方……”

许梦萦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怎么说呢……四方的病因我而起,所以,我有责任帮他重新站起来。至于我们俩的最终结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接着,许梦萦有些沉重的说:“因为……前几年我和四方那段经历,只是无知的任性,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停了片刻,许梦萦感慨地说:“真正的爱情是一项事业,一项工程……”

“一项事业……一项工程?”裴东霞重复着许梦萦的话,接着说:“说得好!这事业,这工程的主宰是心灵的创造绝不是欲望的放任!”停了片刻,裴东霞又说:“有我们两个共同努力,定能让孟四方鼓起勇气,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

许梦萦说:“东霞姐,刚才听了你的故事,我感到震惊。当听到你离开那导演的别墅消失在大竹林时,我感到了心灵的巨大力量。”停了片刻,许梦萦接着说:“东霞,你母亲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你应该为有这样一个母亲感到骄傲!”

裴东霞说:“我父母都是从北师大毕业的。我爷爷和外公解放前都是八路军某师的军官,爷爷是师长,外公是师参谋长。解放后,两个老人家又转业到了一个县工作,爷爷任县委书记,外公任县长。多年来,两家经常来往,我父母也算的上青梅竹马了。北师大毕业后,我父母本可以留校任教,可我爷爷和外公商量后,却让他们回到曲阜老家一所中学里。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有这么高的境界……”许梦萦惊叹地说。

“当年,因为一次歌咏比赛我被北影破格录取后,我父母都不同意。在亲友的劝告和我的坚持下,最后我还是走进了电影学院的大门。当我被导演选中离家那天,母亲和我谈了一个晚上,最后交给了我那个护身符。”

“'望乡台’!能看到这一层不容易,好多人以为是'南天门’呢!”

“当我决定嫁给孟根生时,母亲说,'我不反对……只是不要忘记自己的专业和理想,要扎根现实生活,从生活的土壤中吸取营养,焕发灵感,创作出当代的真正艺术……”

沉默了片刻,许梦萦激动地说:“东霞姐,你母亲的话说出了时代对我们的召唤,说出了我们这一代的历史使命。我们任重道远,决不能辜负老一代的期望……”停了片刻,许梦萦又说:“东霞姐,今后,我当编剧,你当导演,我们创立自己的影视公司,要为中华民族地伟大复兴作出自己的贡献!”

……

裴东霞和许梦萦一直谈到天亮。她们谈到了人生,谈到了爱情,谈到了事业。最后,两个人决心扎根黄牛镇,创造幸福文明新生活,让古老的黄牛镇充满阳光。

第二天,孟四方就投奔孟根生,到扈州市打工去了。

【作家新干线】推广团队:本刊主编:谭文峰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发刊制作:师郑娟 微信号:szj872668752小说投稿:3295584939@qq.com散文投稿:3118633192@qq.com诗歌投稿:3474682901@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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