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周敏/砚绘蟠桃献寿星 / 开普饭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独

家

砚绘蟠桃献寿星

记岳州八怪、八友、十三妹会师

作者：周敏

故事很长，先从岳阳的文脉观音山讲起。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句话也不能作为公式和定律去套用，有仙的山不一定都能出名。

岳阳县东部，在幕阜山西延余脉中，有一座南北走向的观音山，海拔330米。山上有仙，至今却寂寂无名。

原来，山的名气，被山腰的几栋建筑替代了。宋末元初，一名叫陈一发的翰林学士，在山腰搭了一个茅棚，叫“真隐亭”，后来又建了一栋房子，叫“真隐堂”。临去世前几年又建了一个寿星堂，也是泥坯瓦房。明代开始，岳阳历届县、府、省志，关于观音山的灵气，都被巴陵“县东百二十里”，有“真隐亭”“真隐堂”，“宋人陈一发所建也”这一句所屏蔽。久而久之，作为隐亭、隐堂屋后靠山的观音山就被人淡忘了。

山上之仙，实则是人。一名工作在宋代、主要生活期在宋代的人，他就是翰林陈一发。

陈一发是位学人。14岁以“声律名闻天下”，被推荐进京都临安城的太学，16岁以太学上舍生毕业，直接选拔进翰林院。当时的太学科与进士科，学历等同，并且太学地位高于进士。太学必须是年轻人，而进士则不受年龄限制，因而太学生是“少年俊异”。用现在流行语，都是“学霸”。

陈一发是位犟人。他以“端明殿学士”还乡事农，时年不到六十岁。元朝取代南宋政权后，张按察和王宣尉联名推荐于元世祖忽必烈。元廷优渥于兹，召请出仕，却被陈一发屡拒，还很不买面子地进山隐居。好在忽必烈贤明大度，没有为难他。忽必烈孙子继位后，还旌表了陈一发已经去世40年的母亲。对于他忠贞不二的爱国情怀，乡里人说他“犟”，有福不享。读书人对他则相当高看，是“士大夫燕集，聚谈巴陵望族，首推东山陈氏”。这个东山，就是陈一发所生活的东山屋场。东山陈氏的士人地位，由陈一发所奠定。

陈一发是位寿人。他算不上最长寿的人，只活到了138岁，比妻子傅秀朝要少4岁。他和妻子有101年婚龄，这个百年佳偶可能是世间唯一。学者寿，仁者寿，隐者寿，静者寿，都成了陈一发生活积累的元素。

陈一发是位贤人。外籍人在本地做官，著有功勋，称为“名宦”。本地人卓有贡献，则叫“乡贤”。岳州府于明代嘉靖七年（1528），知州萧晚、同知林希范首创乡贤祠，祀宋代岳州四贤，以年龄为序，陈一发居第四。在巴陵县而言，却是宋代320年间的唯一乡贤。这个贤人的称呼，不是他巧取与置买而来，是他逝世多年且又政权更替后，地方政府评定给他的。在请祀乡贤的同时，萧知府在岳州城里，嵌了一块大石碑，记述陈一发隐居与长寿的事迹。“岳城，有碑炳烈”载诸志书。也就是从这一次开始，来岳州文庙乡贤祠瞻仰的政要名流，览阅陈一发履历，说他是“寿仙”！好些人还专程到他后期生活地寿星堂去朝拜。地方人也以香烛祀他为寿神。仙也好神也好，总之他的名字已经络印在世人心目中。

观音山上的仙，自宋朝之后，是陈一发无疑。他这名“仙”，远远没有曹国舅那批八仙有名。观音山香火盛于民间，政要则不太“那个”，是缘于从政者无不追求上进与更大前途，而陈一发却痴心于隐，与从政人的内心截然不同。少了政要“这炉香”，观音山的仙自然就难以出名了。

还有一点，求学人把陈一发敬为学神。

明代华容人黎淳，徒进师未进，屡考失第。一回同学生游学到真隐堂，回去之后赴考欣喜地中了状元。他的状元是实至名归，与真隐堂的游学与上香有无关联，就不好去说了，总之民间有这样的传闻。

一个叫方钝的神童，5岁时第一次进私塾开蒙，遇白虎拦路，受陈一发在虚空中的神威的庇佑，得以脱险。方钝官至户部尚书退休，80岁还来真隐堂还愿。至今有皮影戏《方尚书真隐堂还愿》，这个“版本”没人敢侵权去篡改，因为事关“尚书老爷”，心有不敢呀！

到了嘉靖十九年（1540），庚子科湖广乡试在武昌放榜。19岁的解元（第一名）谢登之，新科举人张居正、梁恩、陈大为等偕游真隐堂和寿星堂。“春随香草千年艳；人与梅花一样清”，是谢解元应寿星后裔陈璨（1537年举人）为寿星故居的题联。谢登之后来官拜刑部、户部尚书。

神童出身，时年16岁的张居正，思维不是一般的敏捷。“二八芳华，我登乡榜、君入京师，励志人生同起跑；四旬偕隐，妻耘蔬圃，夫课蒙童，有情岁月共耕耘”的长联，一气呵成。内容与意境由彼及己。同时，书“天下归心”匾。天下归心，一是对陈一发的赞许，二是抒发了自身抱负。果然张居正荣登首辅十年，开创了“万历新政”。

明代有4位先生接力在寿星堂办学，培养了16名举人1名进士，陈珪、陈瓛是兄弟同榜。寿堂塾馆又叫青林书舍，当时名满名天下。“海瑞罢官”的主角海瑞出任南京时，还慕名造访呢！

故事回到当前。扬州八怪早成过往，岳州之怪正应运而生。

“岳州八怪”“洞庭八友”“巴陵十三妹”，在吃粽子的季节，无意间会师于观音山，唤醒了寿星屋场前那一塘沉寂已百年的墨砚。

时光迈进到了2021年端阳。这时的观音山，又有了新的代名词：岳阳寿星园。由于真隐亭、真隐堂、寿星堂的主人是寿星，近年就没人去讲真隐堂了，而以长寿形成了文化，以寿星园升温到了文化园。

那一天，正值铁山库区农耕文化的插秧节，在寿星园举行。文化人下乡，深入到人民群众的生活中，去看“出淤泥而不染”，去分析“为何又要回到插秧的时代”，去打探“养生稻为什么总是留恋寿星园”。

“岳州八怪”，是香港《大公报》于20世纪70年代所“封”。8人皆出身低微、学历低下，却砥砺前行，以怪才享誉文坛，领衔人是农技专家、历史学家何光岳。

现在的“当家人”刘衍清，八怪中当年排名“末座”，从环卫工人到湖南省十佳记者。是八怪中继何光岳之后，第二个与观音山寿星园有文事交集的人。现今72的他，是仅健在的一怪。《三嘴策岳阳》时，称之为“最后的八怪”。

从观音山返程途中，刘八怪在手机上写了一首长诗。《观寿星园插秧节喜作》，全诗38句。“镇官带头下田坎，裤脚一挽淌泥浆”，描写了公田镇机关、部门30余名志愿者下田栽禾，面积多达10余亩的场面。当天，镇长李龙的农民本色众皆尽览。

“洞庭八友”，是近十来年“冒泡”的，大抵为古体文专家，团队一名女士七个须眉。胡宁荪、许铁军、张余粮、李青松，是八友的早期文党。另几位活跃于学坛和文坛，著作盈牍桃李成蹊。

疏于传统文化，而来后来居上的湘潭籍潘岳生，岳阳职业技术学院院长。此行有文《满庭芳·寿星园观插秧竞赛》，下阙“重来还过节，稻崇环保，秧插人工。好壮观，莺歌燕舞盈瞳。翁媪童髫青壮，齐上阵，夺冠争雄。候归去，葱茏遍野，把酒祝年丰”。“候归去，葱茏遍野，把酒祝年丰”，这不是客套，不是唱和，是场景写实，是文人祝福。有良知悯农桑的教授，若再来寿星园便为民家坐上宾。

在岳阳市委政研室撰文15年的余友安，来自将军县湖南平江，以诗联见长，曾获岳阳市第三、四届文学艺术奖。现掌舵岳阳市档案馆，拥有历代文献的“首阅”机会。初来乍到，座谈时新颖观点尽显睿智。

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生导师、湖南理工学院副教授黄去非，庄稼汉的力气，文化人的儒雅。八友中最早结缘观音山，1995年就登山赋诗。也许于隐士他“中毒”最深，前行中，学位久滞文词久钝，游离于名利场之外。当然比起屈原夫子的抑郁，诗圣杜甫的挨饿，好了上百个档次。“西山雅号黄公岭，小子于兹最有情”，他对清乾隆十二年时岳州知府黄凝道在寿星园亲民，当地人以“黄公岭”命名而纪念一事深孚感慨。黄家前辈在上，哪怕诗书满腹也只能是小子了。自醒，自知，酒再超量也不会醉。

“巴陵十三妹”，是岳阳两大女性文艺社团之一，人员也非止十三人，推举湖北襄樊籍的沈保玲这名“外来户”为“首妹”。她又为“洞庭八友”之一，一脚登“两界”。

《苏幕遮·寿星园里插秧节》，在田埂上行走的她，将见闻、感慨和成了一阙当代版的“宋词”：“插青秧，飞笑语。忙碌田间，少壮和翁妪。野卉分香溪畔树。盛景丰年，已在弯腰处。抱慈心，惭自许。不识梁禾，总把艰辛负。一盏农家新酿煮。醉了韶华，醉了归人路。”

历代以来，“不识梁禾，总把艰辛负”的城市居民和农村出身却不曾种田的人，能熟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诗句，却不知锄禾之前的“栽禾”和之后的“割禾，打禾”，比锄禾还要辛苦许多的人士千千万，有几人能“抱慈心，惭自许”？沈姑娘在亲历亲闻的了解之后，能自我揭短，此时已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小女子情怀。而是新时代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后的深刻体会。人心向善，仁心可人！

午后，八怪，八友，十三妹，在地坪中面观音山南麓随意聚座，以寿文化为题侃大山。没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压抑，浑身都是“时来风送滕王阁”的清爽。“山主”陈晖昆介绍，半月前寿星陈一发母亲的墓志铭出土，“有子七人，六十三孙”的铭文，印证了寿星伉俪“三胎九子”婚育文化的真实。话匣子从此拉开。

寿星园“门地焜煌”，观音山仙气萦回。八怪，八友，十三妹，身居福地口占福音，这一次会师，促文脉复苏，催文缘共享，滌文心共灿。

一盏清茶，好话桑麻。岳阳文化人的田园情怀，心扉熣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