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别方先忠先生|追思
痛别方先忠先生
方先忠先生走了几天,我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我最后一次见到方先生,离他病逝整整两个月时间。8月27日市杂文学会要到三角山举行笔会,方先生是主要负责人之一,自然要请他与会。当时他已经入院,我们到中医院看望。方先生本来就瘦,那天,在白色的病房中,他穿着一身白色睡衣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瘦得让人心酸。见到我们,他挣扎着坐起来,说到开笔会,他温和地笑着说:“我这个样子怕是不能去了。”大家劝他,说你身体不好,病愈后就不要再上夜班了。方先生又是温和一笑,说:“那哪行呢!”
那时候他自己也以为很快就会回到工作岗位。过了没多久,听说他转院到武汉了,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一想到方先生向来就是这么瘦瘦的样子,又不相信事情会不可收拾。9月中旬,大家相约去武汉看望他,不巧我在云南出差,未能同行。回来后我听说方先生患的真是不治之症,顿时心中一沉。
10月27日下午五点钟左右,我接到朋友的电话,才知方先生已于当天走了。
我赶到殡仪馆时,方先生静卧在玻璃棺中,再也听不到他温和的笑声了。我凝视着他,痛彻地体会到什么叫咫尺天涯。“天哪天哪!你活生生把一个好人掠走,你太无情你太残忍!什么天公地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黄石日报总编辑刘自圻先生去世时方先生写下的愤激之辞,而现在,却轮到我说这句话了。我仰望苍天,无语发问:为什么好人的命运总是这么悲惨?
我认识方先生有近十年,那时他担任着黄石晚报的总编辑,但只是认识而已,并无深交。他担任市杂文学会副主席后,我们接触的机会稍多了一些。我更多地是从方先生自己的文章和别人的口碑去了解他。我喜欢听他用新洲方言讲当年在农村劳作的往事。方先生年幼失怙,兄妹相依为命,用他自己的话说,“过去的苦况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后来当过农民、民办教师、机关秘书、编辑,含辛茹苦,备尝世事艰难。不过他并没有被困难击倒,反倒乐观开朗,怡然自适。
方先生的好,在于他有一颗善良的心,在于他与底层人民的心性相通。他很尊重他们,这种尊重,是基于心底的认同。他对“细梅之死”、“环妹之疯”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对飞云观的小道士、煤井深处的矿工、沉沦下层的罗、程二先生,都给予了充分的尊重。这些出现在方先生文章中的人,都是他的朋友,跟他们在一起,方先生感觉很快乐,很真实。真,是方先生最看重的品质。
黄瑞云先生曾经说过,“我对农村太熟悉了,却最不愿看这一段(指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到七十年代末)农村生活的文学作品,因为那些东西太不真实了。”但他看方先生的文章,意外地发现“迥异于过去读过的作品”。我也有这样的感受。方先生笔下,几乎都是小瑜小瑕小贤小愚,但因为倾注了深挚的情感,写起来绘声绘色,穷形尽相,毫发毕现,使人体会到毫不掩饰的真实。通过他笔下的真,人们可以发现生活的真相和人生的真意所在。
方先生虽然是县级领导,但没有一点架子,像我这样的后生小子都敢随便评头品足,我说,你的《芸芸众生》封面设计没有《尴尬人生》好,有些写企业家的文章也没有写底层细民的那样好。他也不以为忤。方先生几乎从不谈论自己的作品,因此有些人并不知道他除了擅长新闻创作和新闻理论,还能写一手好散文。
我对别人说,那一年本市出的系列集子,也许只有他的《芸芸人生》能够流传于世。他听到后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虽然如此,我感觉他对自己的作品是自信的。他把自信埋在心底,把笑声送给世人,把对世事百态的看法放在书中。现在他走了,却把遗憾和悲痛留给了我们。
送别方先生时,不少人留下了热泪。告别仪式结束后,我的朋友殷珂兄发来短信说:今天心里很难受。我回复说:节哀顺变,来日方长。但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另一个记者朋友说:方总是我来报社这些年中最为敬佩的人,是他人格的魅力和文字的魅力征服了大家!为人和为文,我再没有见到比他做得更好的了!
在方先生的灵前,有不少朋友敬献挽联以寄哀思。王鼎三、廖美泉等先生写的是:做人有道两行老泪痛哭方总;为天不公一腔悲愤怒斥苍穹!黄石日报社的挽联是:编窗情泣潸潸血泪揾纵横热泪;春秋笔写芸芸众生悟尴尬人生。也有朋友写的是“先人后己总想着芸芸众生;忠肠直肚自落得尴尬人生”。以我的理解,这下联的意思是说,方先生坦率正直,一心为公,为此曾得罪他人,致使自己在事业上遇到一些制肘,影响到才力的发挥。这也许是事实。
不过我认为,方先生写出了芸芸众生的尴尬,也悟出了人生的尴尬,但他自己的人生并不尴尬。他活得真实,活得自然,“有大智,无小巧”,何来尴尬?要说尴尬,似乎也有:方先生通过自己的奋斗,跳出农门,上了大学,参加工作后获奖不断,四十出头就成了晚报总编,应该算得上事业有成。“及到家里一瞧,一年也是如此,两年也是如此”(摘自方先生文章),家乡来的人回去都说他“混得不怎么样”,“名不副实”。——在世人眼里,一个县级领导的家庭陈设不应该如此寒酸。但方先生自己并不这样想,这从他对弟妹们说的话可以看得出来,他说:“我是混得不好,但大概也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如果说这也算尴尬,那决不是方先生的尴尬,而是时代的尴尬,社会的尴尬!
方先生去了,世上又少了一个好人。 2006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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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0月27日,方先忠先生积极劳成疾,与世长辞,年方56岁。29日晨,家人亲戚、生前友好送别先生。以下是朋友们撰写的挽联:
编窗情泣潸潸血泪揾纵横热泪
春秋笔写芸芸众生悟尴尬人生
——黄石日报社敬献,廖美泉等撰
做人有道两行老泪痛哭方总
为天不公一腔悲愤怒斥苍穹
——王鼎三、杨世英、廖美泉
先人后己总想着芸芸众生,佩也
忠肠直肚自落得尴尬人生,痛哉
——彭志雄
写人生百态芸芸大众诸多尴尬
观浮世万象滚滚红尘独占儒风
——王震明
好朋友走了像是走了想哭我怕惊扰他的睡梦他太劳累哪
老实人活着真的活着不信你再细读他的杂文他很清醒哩
——吴汉杰、唐开云
创作有成散文杂文他日流芳传后世
事业未竞家人友人今朝洒泪哭先生
——市杂文学会敬 刘远芳撰
方先忠(1951.8.10——2006.10.27),湖北新洲人。曾当过农民、民办教师、秘书、编辑。职称主任编辑。1991年作为新闻杰出人才调报社工作,1994起年任黄石日报副总编辑、党委委员。创作并发表过大量新闻、散文、小说、杂文,其文学创作独出机杼,自成一格,笔下的系列乡土人物形象用笔细腻,刻画精到传神,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出版有散文小说集《尴尬人生》、《芸芸众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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